沈知然到沈家的时候,别墅里已经没有人了。
今天参加法米拉的宴会,佣人们集体放假,都出去玩了,整个庄园此刻黑漆漆的,只有道路两侧的路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
但暖色光芒并没有让沈知然的心情好一些。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出法米拉家他就关机了。
如果是没电自动关机多好,这时候就不会总想着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收到某个人的短信。
回到房间,扯开领带,将领带随意丢在沙发上。
目光却忽然瞥见茶几上摆着个礼盒。
他走过去拿起礼盒,缓缓打开后,一个精致的吊坠出现在眼前。
沈知然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怎么回事。
之前跟江珩告白那会,他做了两个手工项链。
当时还没见着姜蓝,想给她做一个,但又怕她不喜欢,就只是画了个设计图丢在工作室里。
后来姜蓝回家,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他有天想起来这件事,就拜托那边的工作室按照自己的设计图给姜蓝做了一个。
昨天他们还发了信息询问地址,沈知然怕自己不在家,就让管家代为签收。
沈知然不太懂什么珠宝,因此设计也很简单,就是一只小猫慵懒散步的样子。
尾巴翘起成一个圈,里面镶嵌着与猫眼同色的黄宝石。
他画得很抽象,但好在工匠水平高超,成品十分完美。
沈知然看着眼前的吊坠,心情好了一点。
他推开姜蓝的衣帽间,打算把吊坠偷偷放进姜蓝的首饰盒里,等姜蓝回家看见就会很惊喜。
姜蓝的衣帽间相当宽敞,首饰有单独的柜子收纳。
沈知然是第一次进来,但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首饰柜。
他走近,打开柜子顶部的灯。
灯光亮起,品类繁多的首饰反射耀眼夺目的光芒。
沈知然的视线落在最中心的首饰架上,身体逐渐僵硬。
琳琅满目宝石首饰中心,那抹纯净的幽蓝犹如月光下的海。
沈知然倒退一步,脑中浮现出茫然。
海洋之泪……他已经给了执行部。
为什么会在沈家。
为什么会在姜蓝的首饰架上。
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在某些细节处,沈知然记忆力极好。
他清楚地看见眼前的海洋之泪上隐约斑痕,那是他交上去的项链所没有的。
眼前这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无端的,沈知然呼吸急促起来。
那种蒙着眼被关在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的感觉又来了,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强行推着他撞门,想要冲出去。
头开始痛。
隐隐耳鸣。
沈知然单手捂着头,转身离开姜蓝的房间。
他觉得自己需要休息。
然而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他的脚步却猛地停顿住。
房间门半掩着,但开合的大小与他刚才离开时并不一定。
发毛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沈知然转身就往外跑。
他匆匆下了楼梯,却听见身后隐约有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很轻,又极快,就像是悄无声息的狩猎者。
埋伏的人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不止一个!
冲到一楼的时候,沈知然甚至听到三个不同方位都传来了脚步声。
沈知然往门口的方向跑,一个高大的身形挡在他面前,蓄势待发。
看样子,身上还带着武器。
沈知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抬脚就踹!
他的力道本就蛮横,在用力的瞬间s级alpha的信息素也瞬间释放,强大的威压将对方一招撂倒。
“啊——!”
那人仰面倒下。
后面追赶的人停顿几秒,沈知然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来者不仅不善,更有备而来。
沈知然冲出门,就见门口不远处守着两个魁梧的alpha和两个精瘦的男人,看样子是beta。
从信息素判断,等级都在A级以上。
alpha在信息素上可以压制比自己低级的,但对方人数众多,且还有不受影响的beta辅助,哪怕是s级也会吃力,尤其是沈知然现在心绪极其乱。
这是一场专门针对他的行动。
此时,门口的人已经听见动静,警惕地围在沈知然四周。
沈知然随手拿起门外摆放的摆件就朝着对方砸过去,玻璃瓶正中alpha守卫的脸。
只听一声惨叫响起,那alpha咒骂一声,抬手就要开枪,却被沈知然一脚踹开!
枪在空中转了几圈,被沈知然一把抓住。
他抬手朝着刚才的大汉打了一枪,子弹正中对方手臂。
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起。
沈知然没有一秒停顿,抬手又朝着另外三人接连开枪,子弹通通打在手腕处。
而后在身后人赶来之前直接往外跑。
他速度飞快,有个beta咒骂一声,用另一只手拿起枪,颤颤巍巍对准了沈知然的背影。
然而还没开枪,就被自己的同伴拦住。
“你疯了!殿下要活的!”同伴怒吼,“你他妈不想活了吗!”
“那老子白受伤了!痛死我了!操!”
追赶沈知然的几人很快赶到,其中一人拍了拍处于愤怒状态的同伴,意味深长:“但殿下还说,不弄死,怎么折腾都行。”
他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车灯,得意地笑了起来:“门口还有十多个兄弟,就不信抓不着他!”
几人相视一笑。
手脚便利的打开对讲机,对着那边催促:“往门口跑了,都赶到后花园去!先剁一只手给兄弟们解气!”
回应他的,是对面传来的汽车轰鸣声。
足足三辆铁皮卡左追右赶,将沈知然逼进了后花园。
后花园面积很大,但好在路径狭窄弯曲,还有不少台阶,皮卡车开不进来,那些人只能下车走过来。
只是沈家的园丁过于勤劳,花园刚修建过,植物形状规整,沈知然没有太多躲藏的地方。
他也不打算躲。
去掉刚才被他打残的四个,追到后花园的人听脚步声一共十五个,五个手里有武器,另外几人赤手空拳。
手里拿着的枪里还有七发子弹。
沈知然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吊坠缠在手腕上。
黄宝石在月光下反射亮眼的光泽。
脚步声靠近了。
沈知然握紧手腕,一个闪身从旁边滚出去,同时抬手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打去!
砰一声后,惨叫声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咒骂声。
有人高喊:“在这里!沈知然在这里!”
其他人闻言都冲了过来,有人拿手电筒照这边的灌木丛,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而过,连声高喊,但下一秒手电筒便四分五裂,失去照明效果。
沈知然用为数不多的子弹将手电筒全部打灭。
后花园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追来的人也意识到沈知然的把戏,气得破口大骂:“妈的!看不见了!”
“别急,就在这附近,他跑不了太远,一定能找到!”
“不要一个人行动,两个人一起找!”有人高喊,“遇到马上喊其他人集合。”
这群混账还挺有组织性。
沈知然撇嘴。
他手里的枪此刻只有三发子弹。
沈知然没有珍惜的打算,他在有人靠近时立刻就抓住对方的领子,一个过肩摔后直接朝着对方的手臂嘣了一下,而后抢走对方手里的武器。
新的武器到手,但行踪也暴露了。
沈知然往后花园中心跑。
后花园中心有一片湖,原本是和护城河连着的。
三年前因为沈知然掉进过海里,湖被封了起来,水也被抽干。
但暑假那段时间,沈知然想看荷花,管家又给里面灌了水,接通了之前护城河的渠道。
但沈家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沈知然一个人去,家里的佣人也很少打理,那地方杂草丛生。
沈知然打算埋伏在湖边的杂草中,实在不行,顺着联通的渠道游出去!
他对后花园更熟悉,直接跑了过去,躲在湖边的草堆里。
然而等了好一会,那些还没来。
甚至沈知然还听见了惨叫声。
惨叫声?
沈知然皱眉。
是内讧还是……有人来了?
谁来了?
谁有这个能力以一敌多?
问题出现的同时,沈知然脑子里也浮现出一个隐约的可能性。
但立刻被沈知然否决了。
他宁愿新来了个大boss要挑战,也好过此刻去面对某人。
胡思乱想时,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些咒骂声和惨叫声都渐渐散去,只有夜风吹拂杂草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知然的精神在这样的寂静中绷成一条线。
他握紧手中的武器,缓缓站起身。
月光下,一个身影朝他缓步走来。
那人步履缓慢而优雅。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
但这一次,沈知然的心情却无法平静下来。
眉心不自觉微皱。
短短片刻,江珩已经走到面前。
“你受伤了。”
江珩低声说,语气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修长的指节抬起,想帮沈知然擦一擦脸上不知何时划出来的血痕。
然而手指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把拍开。
“别碰我!”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沈知然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用这么大力气,他愣了一瞬,又立刻惊醒般压低眉峰。
被他这么拍开手,江珩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
他垂着眼,低声陈述事实:“刚才的人我已经解决了。”
沈知然站在原地,眉毛都没动一下,就那么静静看着对方。
江珩说:“回去吗?”
沈知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问:
“法米拉今天要直播曝光切尔西,你知道,对吗?”
身侧的指节不自在地蜷缩起来,江珩视线偏移,避开和对方的对视。
很显然,他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旦推倒一片,从前精心搭建的所有都会尽数倾倒。
但有时,沉默也是答案。
沈知然的眼神更冷了:“你什么时候跟皇室搭上线……不,我应该问你什么时候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殿下。”
他一个字一个字,冷冷地说。
在听到那声敬称后,江珩握着对方的手骤然一紧。
江珩张了张口。
那一向平静无波的眉眼间浮现焦躁不安
声音带着嘶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知然怒极反笑:“之前我只是怀疑,原来是真的。”
薄唇抿起,江珩意识到对方是在试探。
这么简单的试探,他却难以识别。
江珩低声说:“我不想牵连你。”
但这句话只换回一声冷笑:“你已经牵连了,不仅是我,还有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江珩的视线落在对方颈部,原本白皙的皮肤印着两圈可怖掐痕,可以想象那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会这样让人心惊肉跳。
好久后,江珩才轻声说:“……以后不会了。”
“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
江珩猛地抬眼:“你去查监控了。”
沈知然挑眉:“对啊。”
刚才从休息室离开后,沈知然心有疑虑,但还想着江珩的安危,便匆匆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外有五个保镖守着,沈知然一顿天花乱坠,说自己帮沈佑做事,又说自己这是秘密任务,关系着公主的安危。
保镖知道他是沈佑的弟弟,又听他说得这么严肃,才终于给了权限,几个人围着他走了进去。
监控的覆盖范围只有大厅和走廊,但沈知然清楚地看见,刚进别墅,江珩便从自己身边溜走,走向露台。
而他刚到,便有侍者走向正在与其他人应酬的法米拉,在她耳边低语。
法米拉点了点头,很快走向露台。
期间,自己曾走向露台寻找江珩,但被法米拉三言两语打发走。
没过多久,贺山青扶着一位坡脚的中年女士到了露台,贺山青毕恭毕敬离开,站在露台不远处,像是望风,如何靠近的人都会被他勾肩搭背打发走。
那个中年女人沈知然认识,经常出现在报纸上,是残联的主席,也是贺山青的母亲,贺家现任家主。
贺家家主待了十五分钟左右,贺家家主离开露台。
几分钟后,江珩走出露台,再度回到了监控范围内。
他叫住一个侍者,简单吩咐几句,又看了一眼沈知然穿梭在人群中的背影,缓步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那名侍者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锁定目标,朝着沈知然走了过去。
监控收录了所有人的声音,在嘈杂中,沈知然听见侍者对自己说——
“沈先生,江先生让我转达您,他在三楼左转第一间休息室等您过去。”
接下来,就和沈知然视角里的事件产生了闭环。
沈知然死死盯着监控上的画面。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掐痕仿佛拥有实形,窒息感如同潮水,从脚底逐渐蔓延上涨,将呼吸封闭得彻底。
沈知然心烦意乱,匆匆走出监控室。
他走出去很远,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什么样的身份,能让权贵对他毕恭毕敬,让身为皇位第二继承人的法米拉为他费心遮掩……
011说过,为了使主线剧情符合逻辑,这个世界会补齐暗线,使剧情逐渐合理化。
一个猜测在脑子里逐渐形成。
也许,那位皇后当年并非无子。
也许是流落民间也许是被秘密圈养,为了那个位置,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出现过?龙王回归在小说里更是家常便饭。
沈知然觉得自己应该去质问,但还是逃跑了。
他担心自己见到江珩,两人的关系就会分崩离析。
就比如现在。
当猜测被证实,过去的种种又有了新的解释。
例如,沈知然之前看见的热搜。
贺山青的绯闻照片里那个女人,多半是法米拉,而那个熟悉的侧脸一定是江珩。
他们是通过贺山青在联系。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贺山青一直对江珩毕恭毕敬,哪怕开玩笑也不敢过分。
不是因为他追求江珩,而是因为他知道江珩的身份。
贺山青知道,法米拉知道……他们都知道。
只有他沈知然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
快被人掐死了,还想着江珩走丢了会不会害怕。
看着对方漂亮的眼睛,沈知然一阵恍惚。
却又控制不住地想——
江珩跟自己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喜欢自己,还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幌子。
一个能随时让他与同盟而不会被其他人怀疑的幌子。
还是说……
他的作用不仅仅是幌子,更是扳倒切尔西的一环,是他精心挑选的棋子。
想到此处,沈知然忽然笑了。
他看着对方,轻声问了一个自己从监控室出来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江珩,我这个工具你用得顺手吗?”
没有厉声质问,也没有勃然大怒。
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少年那轻得似乎很快就会被夜风吹散的字句,却如同利刃,一点点缓慢地切割心脏,鲜血淋漓。
江珩松开对方的手。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却脸色一变,一把扯住沈知然的手将人护在怀中,飞快在杂草堆里打了个转。
与此同时,沈知然听见一声枪响猛地在耳畔炸开!
他猝不及防地被江珩扣住肩膀,整个人被迫在地上翻滚,泥土沾染上衣服,但无暇顾及,又被提着后领塞进更深的草丛。
淡淡的雨雾气息萦绕在鼻尖,江珩半蹲着拦在他面前,警惕地巡视四周。
看着眼前的脊背,沈知然一时间五味杂陈。
更多的是烦躁。
刚才不是解决完了吗?怎么还有?
这些人有完没完?没看见他们在吵架吗?
还有江珩为什么还要像演习时一样在自己面前。
明明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难不成还想赚个同情分?
在他这个已经被用过的棋子面前,这种事情似乎没必要吧。
当然,也许这个问题有不一样的解读,但沈知然这时候没了之前那种甜蜜的感觉,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沈知然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样会更像个小丑的,沈知然,现在已经够丢人了。
他握紧手里的武器,硬邦邦对江珩说:“用不着你救,我自己也能解决。”
江珩伸手拦住对方,压低声音:“这一批至少有二十人。”
话音刚落,沈知然听见不远处有个声音在高喊:“有人在这里!沈知然在这里!快来抓!记住了,要活的——!”
而后,数十道灯光猛地亮起。
刺眼的光透过杂草堆,刺痛了沈知然长久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他下意识抬手去挡。
沈知然微眯着眼,从缝隙中往四处看。
他看见数十人围了过来,而空中隐隐传来直升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竟然还真的是第二波人!
前面那一拨说是“殿下”让他们来抓人,还要抓活的。
是伊凡诺的人?
离开休息室时,伊凡诺曾经死死瞪着沈知然,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威胁:“贱种,敢跟人算计我和哥哥……你给我等着!”
那时沈知然急着找人,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那家伙竟然这么迫不及待要抓他!
就真不怕人怀疑的,但凡长点脑子,也不至于只是个小反派了。
沈知然在心里吐槽的功夫,那几人已经走近了。
数十道A级以上alpha的气息涌来。
空气中弥漫着扭曲的味道。
沈知然下意识释放自己的气息,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雨雾。
不同于每一次缠绵的朦胧雨雾。
这一次,沈知然感觉到了强大的气息,那是令灵魂震颤的威压,不是alpha之间的斗争,是绝对的碾压。
其他靠近的杀手也感觉到这股气息,表情扭曲起来,没过一会便捂着心口跪倒在地。
枪声响起,江珩抬手,精准地将靠近的人逐一解决。
“哈……”
身后忽然传来虚弱的吐息。
江珩回头,发现沈知然皱眉捂着心口,汗水在额头凝结,可脸颊却泛起不正常的红。
江珩一愣,瞬间将气息收回。
沈知然感觉到那股威压消失,他抬头看了眼江珩,眸中涌动着浓浓的探究。
这样的探究,令江珩的动作僵硬在原地。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江珩后退半步。
沈知然摇摇晃晃站起身,余光却瞥见有一个人摇摇晃晃举起了手里的枪,朝这边举起。
他瞪大眼睛,刚要开口,却被江珩一把抓住手腕抱进怀中。
一声闷哼在头顶响起。
江珩被打中了。
在意识到这一事实时,沈知然忽然慌乱起来,他推开江珩想看看。
对方却按住他的头,声线微哑:“别看。”
而后,他抬起手,一枪结束了偷袭者的生命。
沈知然挣脱开对方,想检查对方的伤势,然而对方却摇晃了两下身体,往后栽倒,直直坠入湖中。
噗通——
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沈知然的心脏在这瞬间猛地跳动。
似乎有什么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逐渐重合。
但来不及细想。
几乎是本能。
沈知然猛地咬牙,跟着对方直直跃入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