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明白了。”菲勒蒙说道。
“你刚才说的怪物,其实只是出于好奇,对吧?”
“我们天文台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哪个学者会以危险为借口停止探索……只有我,最终什么也没选择。这都是因为我学者气质不够坚定啊。”老学者带着悔恨说道。
对菲勒蒙来说,事情的真相正逐渐浮出水面,但布莱克却依然一头雾水。这并非因为他愚笨,而是因为他缺乏宽容,对暗地里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包容度太低了。
“每晚,紧闭的铁门都会打开。天亮后,我们会在宿舍巡视,确认失踪的人员,然后做好万全准备,前往赤道仪室,将失踪者转移到其他房间。当然,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在里面观测到了什么,领悟到了什么。他们大概也记不得了。”
“我还要继续听这些胡言乱语吗?”布莱克不耐烦地抱怨道,“总结一下,你的意思是,格林尼治天文台的天文学家们都像伊凡雷帝一样,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疯了。为了忘记这些,他们和恶魔还是什么东西签订了契约,抹去了记忆?”
“那不能说是恶魔。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老学者坚持解释道。
“伦敦、维也纳、伊斯坦布尔……一些历史名城不出售天文望远镜。在这些城市学习天文的人,都要经过同样的誓约。这是只有天文学家之间才知道的夜空的秘密。”
他列举了几个城市。这些城市看似没有共同点,但菲勒蒙知道最近在这些城市发生的一件事。
“这些都是陨石坠落的城市。”
“我们想知道的是绕地运行的岩石的本质,而不是坠落的原因。我们早就知道坠落的原因了。因为它们位于某种生物的移动路径之下。被撞击、被推挤,然后就坠落到地面了。”老学者解释道。
“夜空就是那生物的腹部。它有着无数的复眼和外骨骼,绕着地球自转并公转,吞噬漂浮的矿物。它始终在地球的背阳面,每天绕地球一圈,所以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都把它误认为是云或雾。”
他继续说道:“或许,我们曾经期盼过救赎。虽然现在不是了,但在那时,它被视为神明。我们,我的前同事们,把这生物引到了伦敦。如果它也有感情的话,一定会欣然接受的。”
“你不是说这个生物像夜空一样巨大吗?就算夜再黑,这么个东西出现在城市里,也一定会引起骚乱吧?”菲勒蒙问道。
“会的。我们只是把它引下来了,仅此而已。”老学者平静地回答。
“它当然会很高兴。伦敦是它最喜欢的产卵地,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它幼虫的食物——害虫。”
菲勒蒙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看到的尸体上没有苍蝇了。因为有捕食者,所以苍蝇不敢靠近。
“它怀着卵,在高空盘旋了成百上千年,等待产卵的机会。一个只会进食和繁殖的生物,怎么可能成为神明?当我们明白它的真面目时,已经太晚了。它的卵寄生在人们的脑袋里,吞噬着大脑,不断成长……”
“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布莱克皱着眉头说道。
“这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事实。我们之中,有一个最柔弱、最敏感的人……他现在在塔楼的一层长眠了……他为什么要跳下去呢?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他拼命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最终失去了理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我们无从得知……剩下的人选择了顺从。不管怎样,约定显然是被履行了。”
老学者继续说道:“大多数人都离开了摇篮,但还有一些没有离开。是因为个体差异?还是习性?或者只是在撒娇?你们看到的,就是其中之一。但迟早都会发生的。我们彼此都做着飞翔的梦……”
“飞翔?”
“我们很幸运。”他突然说道,“飞翔是人类的妄想。但科学的进步是惊人的,加速度已经超越了静止的极限,我们的下一代将会触及天花板。”
“这个妄想也成真了!”布莱克提高了声音,“先生您大概只在书房里读书,所以不知道吧?德国的飞艇已经快要可以跨越大西洋了。”
他的样子完全没有指责别人时应有的气势。菲勒蒙也曾经这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以为理性可以解决一切。
“飞翔的梦想,难道只是为了与鸟儿比肩吗?航海的祖先们追逐的北极星,难道只是为了到达北方吗?”老学者慷慨激昂地说完,又低声说道,“我也看到了。”
意思很明显。
“为什么我现在才看到?我缺乏求知欲。我也好奇过之前的同事们为什么会死,但这也不是什么正当的理由。或许,只是厌倦了做虫子的保姆吧。”他像吐出一口呛人的烟雾般叹了口气,“梦想应该以遗忘告终……真正的恐惧,是伴着晨星升起的。”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他闭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沉默不语。但声音还在继续,是从他的颅骨内部传来的。像是潮湿的翅膀在抖动,像是锋利的爪子在爬行,又像是外骨骼在摩擦。
不知为何,菲勒蒙觉得这声音像是在低语:“夜空,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