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菲勒蒙注意到了这一点,布莱克看到菲勒蒙的反应后,立刻明白了过来。无论如何,他也顺着菲勒蒙的视线,最终发现了异常。
不知为何,布莱克犹豫了一下。当然,他也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但这次菲勒蒙更快。
他拔出手枪,对准了阴影消失的方向。
“别耍花招,出来!”
没有回应。菲勒蒙示意布莱克不要动,然后走了过去。布莱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紧跟在他身后。
“嗡嗡,嗡嗡。”
靠近后,菲勒蒙听到拐角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或者说是震动。两者本质上都是颤动,所以无法区分。
经验的差距在这里体现了出来。
菲勒蒙感到不安,立刻停了下来。而布莱克则像遇到了恶作剧一样,一脸不悦地继续向前走去。菲勒蒙来不及阻止他。
“喂!”
“扑哧,扑哧!”
布莱克走到近前,刚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阵昆虫剧烈扇动翅膀的刺耳声音。这时候,布莱克也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时,菲勒蒙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一个声音:
“夜空……”
“什么?”
“夜空。”
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毕竟,那只是震动而已。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晰。因为光线昏暗,菲勒蒙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试图听到声音上。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总之,菲勒蒙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他所看到的:
躲藏在那人头部裂开了,裂口大概在脸颊和下巴的交界处。然后,裂开的部分扑扇着飞了起来。
他的头飞了起来。身体倒在地上,只有头颅飞过,擦着他们掠过。菲勒蒙转过头,只看到它消失在楼梯上的残影。
“你刚才看到了吗?”
布莱克问道。
“那个头……”
“是的,我看到了。”
他们面面相觑,确认刚才那诡异又令人作呕的一幕并非幻觉,然后看向那具无头的尸体。
剩下的身体很普通。当然,也有一些奇怪的地方,但比起飞走的头颅,这些都不算什么。
粘稠的液体正从断裂的颈部缓缓流出,既不像血液那样鲜红,也没有什么味道。那液体更像是脑浆,或者老树的汁液。
除此之外,尸体异常干瘪。肌肉和脂肪完全萎缩,似乎连支撑身体的重量都十分吃力。菲勒蒙刚才看到的摇晃的动作也得到了解释。
“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不是靠好奇心或贪婪就能应付的事情,更不是靠逞强就能解决的。”
菲勒蒙再次警告道。
“您说得对。这件事和我所了解的完全不同。”
布莱克神色凝重地检查着尸体,低声说道:
“这可是个大买卖。”
“你还想着这个……”
“我承认,您在对付怪物方面比我更有经验和技巧。但我有我自己的赚钱之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从这里弄到的任何东西都能卖大价钱。那些无聊的桃色事件,或者那些无所事事的阔太太们,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钱有什么重要的。”
菲勒蒙由衷地感叹道。
“反过来说,除了钱,还有什么重要的?”
布莱克反问道。
“您说钱不重要,但钱能创造未来。您以为活着就能走向明天吗?不,那只是在浪费生命。”
菲勒蒙无言以对。部分原因是布莱克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第一次看到布莱克这副模样。
菲勒蒙和布莱克认识很久了,但他很少看到布莱克流露出真情实感。布莱克是个会计算表达情感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损失的人,所以,天文台诡异的氛围和接二连三的怪事肯定对他产生了影响。
“而且,我的话也不是毫无根据。想想看,我们进入天文台后,看到了两具尸体,还遇到了不知名的怪物。但这很危险吗?我们感到生命受到威胁了吗?没有,最多就是看到一个人的脑袋飞了起来。而我们有枪。所以,这里并没有危险。相反,在这么多大案子中,这算是比较安全的。”
虽然布莱克极力保持冷静,但在菲勒蒙看来,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你先冷静一下。”
“就算您要回去,我也要继续深入。我已经知道,我一个人也能应付这里。”
菲勒蒙没有资格阻止他。
“总有一天你会吃大亏的。”
“我知道。但不会是今天。”
菲勒蒙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您会帮忙的。”
布莱克咧嘴一笑。正如他所说,虽然他的理智有些混乱,但精于算计的本性并没有改变。
菲勒蒙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所以无论布莱克怎么做,他都必须继续探索下去。
最终,他们谁也没有离开,继续搜索天文台内部。
他们没有去一楼。在二楼的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后,菲勒蒙觉得没有必要去一楼。
二楼很宽敞,房间也很多,但大多是值班室和设备储藏室。而且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的,有很多闲置的空间,所以菲勒蒙觉得一楼应该也差不多。
“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扩建。”
“扩建应该不是主要目的。因为加盖了计划外的楼层,所以为了承受额外的重量,他们不得不加固地基,这才扩大了面积。”
菲勒蒙回答布莱克的抱怨。
“但是宇宙那么遥远,多盖一两层楼对观测有什么帮助?”
“我不是天文学家,所以我不懂。但人类很了解这一点。”
菲勒蒙啧了一声,这次轮到布莱克回答了。
“向上攀登是人类的本能。如果没有对飞翔的渴望,谁会待在塔里,日复一日地仰望星空?”
菲勒蒙仔细想了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确实如此。”
然后,他抬头看着楼梯,补充道:
“我们也该顺从自己的本能了。”
于是,他们来到了三楼。
刚上楼梯,他们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现在禁止入内。”
他们本应该保持警惕,但接二连三的怪事让他们变得过于敏感,反而在某些方面麻痹了他们的直觉。
菲勒蒙和布莱克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
虽然走廊里很暗,但幸运的是,对方没有误解他们手中的武器。更重要的是,他是个正常人。
“别威胁我。我无处可逃。”
“你可以跑到你的同伴那里,让他们抓住我们,然后把我们从四楼的栏杆上扔下去。”
男人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那破裂的眼镜片在昏暗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男人很瘦,但还没有瘦到皮包骨头的地步。他穿着知识分子特有的黑色长袍,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就像一个漂浮着的白色骷髅。宽大的袖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感觉。
通常情况下,第一印象就决定了人们对一个人的评价,但这个男人还有一个额外的评价标准: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仿佛一辈子都没靠近过水边的臭味。如果说尸体的恶臭是泰晤士河的味道,那么这个男人的味道就是白教堂阴暗小巷尽头的味道——孤独与不卫生的合奏。
“我没有同伴。”
男人嘴里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也没有同类。”
“什么意思?”
“别轻易问这个问题。你只是在重蹈我们的覆辙。”
他说着含糊不清的禅语。
“他在拖延时间。”
布莱克做出了符合常理的判断。而菲勒蒙则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
“把一切都解释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及正在发生什么。还有你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说,先生……”
“如果是平时,我也会像你一样。但这种情况下,相信我的直觉。”
“那至少先把他绑起来吧。”
菲勒蒙勉强点了点头。男人没有反抗,跪了下来。也或许是他反抗了,但因为他太虚弱了,所以看不出来。
“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偷了,只要一出手,别人立刻就能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如果是我,我会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立刻离开这里。”
即使被绑了起来,男人还在试图说服他们。不,应该说,用“说服”这个词并不恰当。学者的态度更像是一个委婉的劝告者。
“信不信由你,我们不是小偷。”
菲勒蒙说道。
“那就更糟了。”
男人流露出沮丧的神情。
“上次来的那个女人也很强,但最终还是崩溃了。”
“女人?”
“啊,可怜的贾丝廷,就是她。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比较受女性欢迎,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别说这些题外话了。”
很遗憾,他说得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你对她做了什么?”
“引导。”
男人说道。
“我让她带走了她想要的一切。我不该这么做。明知道后果,却无法拒绝,这是研究人员的坏毛病。”
他装出一副坦诚的样子,但实际上什么也没说。布莱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个懂得如何把握优势的人。
“听着,我们虽然不是小偷,但我们很忙。时间很宝贵,而你被绑在这里。博士应该不至于蠢到听不懂人话吧。乖乖配合,就能少受点皮肉之苦,这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够诱人吗?”
菲勒蒙也对目前的僵局感到不耐烦,所以他没有阻止布莱克的长篇大论。
学者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的处境和这场无聊的争吵一样微不足道。
“和他们在一起,时间观念会变得很奇怪。所以,如果我的时间说法有些奇怪,请谅解。我们天文台在过去的两百年里,一直在秘密进行一项研究。”
“这就开始奇怪了。”
布莱克一脸厌恶地说道,但菲勒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天文台建立之初就开始了吗?是艾萨克·牛顿吧?我说的没错吧?”
“你答对了一半。格林尼治天文台自建立以来,一直在研究这个难题,但提出这个课题的不是牛顿。把所有功劳都归于牛顿,这是大众常犯的错误。在那个时代,除了艾萨克·牛顿,还有另一个天才。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我忘了。请原谅我。我前不久还记得的。”
学者的话被打断了。布莱克焦急地看着菲勒蒙,说道:
“我们现在不是来听故事的。”
“坦白说,这项研究并没有什么进展。实际上,我们几乎一无所知。我们只知道,在行星之外,有大量大小均匀的物体在绕轨道运行,它们有时会坠落到地面,造成撞击。这是我们两百年前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就像一百年前,伦敦郊外那个村庄一样?”
“如果你连这都知道,那我就不用多解释了。”
“你什么意思?”
“我以后再解释。”
菲勒蒙安抚着布莱克,让学者继续说下去。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运气好,在别的房间,所以逃过一劫。”
“哪件事?”
“那是一项将两百年毫无成果的研究瞬间终结的发现,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啊!从欣喜若狂的‘尤里卡’变成人类的尖叫,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然后又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这里还有其他人。
“请原谅。他们不喜欢吵闹。虽然这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也没必要做别人不喜欢的事情……”
“他们?谁?其他学者吗?他们现在在哪里?你刚才说的‘遭遇不测’又是什么意思?”
面对菲勒蒙的提问,学者沉默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说,或者感受到了什么压力。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那是一种只有纯粹的无知才能带来的不安。
“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人幸免于难。不,应该说,幸免于难的人比遭遇不测的人多得多。我们弄清楚情况后,就向大学申请加强天文台的警卫,延长值班时间,希望能保护那些可怜的人。但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其他人呢?”
“他们在与无法战胜的怪物搏斗后,一个接一个地被吞噬了。但不要太责怪他们。他们都是学者,失败是必然的。”
布莱克试图用自己熟悉的语言来理解情况。
“你是说,天文台里有怪物?”
“啊,不是。怪物在我们心中,我们只是服从而已。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身上的学者气质是最少的。”
“这家伙说话怎么像中国人一样。”
布莱克被学者模棱两可的解释弄得不知所措。
“所有天文学家都有一个共同的信仰。只要长时间观察夜空,自然就会明白。现在,是我们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选择什么?”
“记忆真的有不可分割的价值吗?”
学者问道。
“人类真的只是被一生的记忆所束缚吗?我们能否承认,灵魂只是终将消失的电信号产生的幻觉?如果生命的意义在于追求幸福,那么,对知识的探索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他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一阵嗡嗡声。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我们都签订了契约。”
学者说道。
“用记忆作为养分,换取遗忘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