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莲一日三顿苦汤药的喂养下,姜荷绮亏空了甚多的身子总算是补回来了一些。
面色不再苍白如纸,两颊边有了丝丝血色,一双大大的眸子也重新有了顾盼生辉的光彩。
终于,这一日宋莲在给姜荷绮把完脉之后,松口允了她出府的自由。
“柳青,给殿下备一辆马车。”
宋莲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嘱咐着:
“记得要那厚重帘子垂下来的马车,如今虽然才刚入了秋,天气凉爽。可殿下的身子仍旧不容马虎,你们跟在殿下身侧,要仔细盯着,别让殿下入口凉食水,更别让殿下被冷风吹到。”
柳青是如今侍奉姜荷绮的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大的,也最稳重。
更是与她原本的主子一条心,一心一意地只盼着姜荷绮身体康健,因此面对宋莲没完没了的嘱咐,面上没有一丝不耐。
而是频频点头,将宋莲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上。
反倒是屋内的姜荷绮听着絮叨,出言打断了宋莲的话:
“好啦,宋老大夫,你再这么叮嘱下去,我怕是到天黑还出不了门。”
宋莲抿嘴,无奈地摆了摆手:
“行吧,先就说这么多,你先去准备马车吧。”
“是。”
折身返回姜荷绮身边,亲自伺候着穿上厚厚的衣裳,宋莲犹不放心:
“殿下,你这回可不是又要在外面耽搁许多日子了吧?”
姜荷绮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只得坦言道:
“放心吧,不过是去见一见宝琳。最迟不过今日,我会回来用晚膳的。”
“您要见宝琳?”
宋莲满腹疑惑地送姜荷绮登上了马车,又跟在柳青后面叮嘱了十几句。
直到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横羚街,姜荷绮都感觉自己耳边还充斥着宋莲清脆的说话声:
小小年纪,竟然就这么唠叨了!
姜荷绮扶着柳青的手敲开了宅子的门,给下头守门的小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去给宝琳通报。
宝琳也是唬了一跳,想到自己不久前拒绝了长公主府的召见,不由得心内惶惶。
担心姜荷绮的突然到访,是兴师问罪。
连忙抿了头发净了手,快步往宅子门口迎过去。
饶是宝琳的腿脚功夫再快,迎到姜荷绮面前的时候,她已经跨过前院的门子,朝着后院走来了。
“宝琳见过殿下。”
宝琳连忙福身行礼,细声细气地给姜荷绮问好,满心忐忑地等着她的处置。
“起来吧。”
姜荷绮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听阿江说,她这里是你在管着人和事,她挑选的姑娘们这段时间也都是你在照看,辛苦了。”
“不敢,这是宝琳应当做的。”
宝琳抬起眸子,觑了一眼姜荷绮面上神色,揣度着她的来意:
“现下姑娘们正在后院写诗作文,殿下可要去瞧瞧?”
姜荷绮微微沉吟,应道:
“好,但我不想让她们看到我,认出我。”
“后院有一处摘星楼,可登高望远,且草木葱郁,僻静幽深。”
宝琳抬手指了指后院高高矗立的一座楼:
“殿下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去那里走走。”
“好。”
姜荷绮弯唇,由宝琳低头在前,引路而行。
一边走,姜荷绮一边饶有兴致地左右细看。
此处,原是她名下的一处地盘,后被江姝静用银两买了下来,用作私宅。
算起来,这竟才是她第二次踏足此地,如今这座宅子被冠以江姝静之名,令她再看此处草木院舍,别有趣味。
“殿下,日前殿下召唤,我并未前往。并不是我存心怠慢,而是我另有考量。”
绕过后院,走在摘星楼的胡梯上,宝琳低声解释道:
“我是姑娘带来京城的,论理应当是姑娘的人。姑娘得殿下看重,是殿下的人,我若是越过姑娘私自与殿下见面,怕姑娘知道了多心。
况且,明面上我与姑娘都是殿下搭救的陌路人。若是我频频出现在公主府,也怕姑娘的身份遭人起疑。”
这一番解释,倒是叫姜荷绮想起了江姝静曾与她说过的话。
怪不得李家这么多人,唯有这个宝琳被江姝静带来了京城......
想到此处,姜荷绮不由得勾唇浅笑。
她本就没有为此生气,听了宝琳的解释,最后一丝疑惑也烟消云散,更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无妨,本殿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话间,两人已经登上摘星楼。
姜荷绮在柳青低低咳嗽声的提醒下,无奈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举目向下望去。
只见姑娘们都穿着素衣,满头乌发均用一根木簪挽起,或坐或立。
或是凝眉沉思,或是挥毫泼墨,皆是低首,一副浑然忘我之态。
姜荷绮不由得点头,心中为这一派清正学风而感到欣慰。
姜荷绮在众人面庞上一一扫过,扭头冲宝琳道:
“我今日来,是另有一桩要事想要问你。”
宝琳将姜荷绮引到楼内一暖阁中,亲自去后厨端了温热的茶水点心。
“殿下,请问。”
姜荷绮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轻声问道:
“本殿问你,你可知道姝静除了橘红之外,还有什么亲近的人尚存于世吗?”
宝琳刚坐下的身子一僵,面上神色不受控制地转换多变。
电光石火之间,宝琳的心头转过千百个念头,最终都化作一句:
“我与姑娘也只是半路主仆,对姑娘也知之甚少。”
姜荷绮察人于微,从她支支吾吾的话语中瞬间洞察了她的想法,软声道:
“你莫要多想,只是这段时间姝静的状态不太好,本殿觉得若是能见一见从前的人,或许会好些。”
“姑娘不太好?”
宝琳抬头,眸含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荷绮摇了摇头,并未细说:
“本殿也说不上来,只是有些担心。”
宝琳慢慢地低下头,沉思良久,才慢慢道:
“姑娘从前在江家的事,我不清楚。李家——
李家的奴仆,上京前姑娘叫我放松门户,放走了一批人。剩下的在上京的路上,也都跑散了,没再听到过音讯。”
想了想,宝琳眼眸一动:
“思来想去,姑娘在李家时除了橘红近身侍奉,便只有一个姓崔的嬷嬷,还有一个叫雀紫的小丫头,还算亲近。
不过,在上京前,姑娘也都安排她们离开李府了。这样想来,或有几分旧情。”
闻言,姜荷绮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宝琳所知,与她相差无几。
甚至还不如她知道得多,看来更多的还是要等橘红的回信了。
见问不出多的话来,姜荷绮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一行人走至后院和后院的交界处,一阵秋风卷着几片落叶并几张薄纸刮了过来
柳青上前一步,挡住了姜荷绮面前的风,也顺势抬手拢住了那几张纸。
与此同时,后院里传来一阵喧闹声,有几句“我的笔”“你的墨汁”“我的文章”等惊呼声夹杂在了其中。
姜荷绮抬袖,取下夹在柳青指间的文章,翻看起来。
一篇看过,她边看边点头,眸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果然是采百家之长的好处,这篇颇有谢家兄妹的风骨。”
再翻看一篇,姜荷绮笑容更甚:
“这篇也不错,像是吴溪霄教出来的徒弟。”
“这篇......”
“这篇......”
随着翻看的纸张变多,姜荷绮唇边的笑容渐渐下落,面上神色也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宝琳,你把今日姑娘们所写的文章都拿来给本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