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厮杀声安静下来。
我站在长长的影子里等着终结一切的时刻,紧紧抓住青剑直到手心沁出了汗,殿中的气氛自是紧张到了极点,视线都被锁在蓝景与李宴符身上,四周蜡烛已然被风吹灭了一大半,她们的脸色在光里忽明忽暗,有些模糊不清。
我看着李行胥在知晓一切真相的瞬间仿佛是断了线的木偶,跌坐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样子落入眼帘之中,我知他心中万念俱灰,便附在越冲之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一会儿殿中有个什么意外,我想......”
“唉,你还是想护住玉面小狐狸.......罢了,你去吧。”她叹了口气,我自是感谢她的,慢慢挪腾到了李行胥身边,他头也不抬,只顾着伤心。
这种被家人利用伤害情绪我能明白,李宴符一定会死在这里,她早就不想活了,只见她这会子神色扭曲,不甘心的模样,李竟钰打破沉寂,迈上台阶,“蓝景,朕做你手中的人质,你放了公主。”随后他转身朝向了越冲之箫元亨,“郡主,萧家皇子,朕以南晋天子的身份向你们做个要求,可否以朕一人之身换取他们母子的性命?若是同意,朕将南晋玉玺交出,这样的条件,你们可愿意接受?”
“李竟钰,你敢!就算本宫死在这贱女人手上,也不愿你交出南晋玉玺!”李宴符听到李竟钰开出的条件又开始死命挣扎,蓝景正准备用刀柄点住了她的大穴,李宴符身子往前挣脱,又被蓝景死死扣住才点了穴道,蓝景就把她按在座位之上,朝着我们不轻不慢的说了一句:“把守好门,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被按在座椅上李宴符只是微微冷笑,并未做声。
殿中片刻安静,还是李宴符打破了沉寂,开口:“蓝景,我真是没想到你......梁燕埋了这么长的线,还真是良苦用心。”
“长公主难道没听闻一句,外家大族杀起来太慢,要是从自家自杀自灭起来,才算是完了,南晋如此下场,你们还不肯醒悟吗?”越冲之抢在前头,持剑而立,李宴符虽在高处,但越冲之的视线一直是平视前方,李竟钰像是要说什么,听到她说的这番言语,眼神黯然,不可置否。
李宴符又道:“祁和郡主说得果然不错,不愧是好对手,蓝景,你有这样的主子,难怪你如此忠心。”蓝景的神色闪烁,口气冷淡:“公主若是想知道我如何走到梁燕麾下,您想听吗?”
“背主之人的话有什么可听的。”李宴符又扬起高傲的模样,“不过,你既说到这步,想必是与我有关了?”
“是,我原本姓宋。”蓝景抬头,手上抚过刀柄上的文案,“元州宋家。”
“元州,宋家?”我心想,“你是老宋的什么人?”我一时没忍住,开了口,“蓝景,你是老宋的什么人?”
“他是我家二哥,元州总兵府,长公主当年借刀杀人,借了李玉寒的手,除去宋家,只因为我那时被娘亲他们与下人们互换身份假死之后,流落街头差点饿死,炽阳门人见我有几分姿色便想折辱我,关头之上,祁和郡主出手相助,将我送到梁燕,他们待我很好,我便自请进了暗军之中接受训练,之后接到了埋伏南晋深宫,成为你们身边的棋子的命令。”
“我还以为是什么京城高门大户,原来也不过是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罢了。”李宴符索性放开自己的性子,“宋家,我可不记得有什么宋家,不过是叛臣罢了。”说完她又瞧着李竟钰,“死一个宋家不算什么,只要能助我扳倒李竟钰,他们都不算什么。”
“那冤死在您手上的性命,您就不打算为他们赎罪吗?”听到她如此平淡仿佛像拂去灰尘一般那样透着轻松的口气,我心头怒火渐起,“李行胥,这就是你要维护的母亲!”
“什么维护?他不是我儿子。”李宴符一脸冷漠,我指着坐在地上的李行胥,“他为你做了多少事,你真的知道吗?”
“十娘!”李行胥紧紧拉住我,“不要乱说!”
“今日我就索性全部说出来,李宴符,你儿子为了创建落雁楼不假,可他为何要创建落雁楼你可知道?”
李宴符撇过头去,“本宫不想知道。”
“他假死去了江湖之上建立落雁楼只是为了要修补南晋内斗,长公主你对民间百姓所造成的伤害,想要弥补南晋朝廷的伤痕,他一心为了南晋天下,不惜设计所有人,元州总兵府就是你李宴符的眼中钉,借比武大会之事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可是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李玉寒的势力,他就是心疼赵家小丫头,不过她死了也好,李玉寒正好可以和他绝交啊!”
“姑姑,你真是疯了。”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令仪好歹是在宫里与我们一同长大的,李行胥,元州总兵府果然是你做的。”
“我只是利用比武大会想让梁燕势力折损,这原本已经在我的计划之中了.......”李行胥见到李玉寒出现在这里,倒也是诧异了一下,越冲之回到:“很好,太子爷,你自己愿意出来,倒也省了我们苦心寻找了。”
我见那李玉寒,南晋太子也是一身铠甲,装备整齐,想必是早就潜入殿中,等到时机刺杀李宴符解决掉南晋心腹大患,没想到梁燕会趁着南晋内斗大乱的间隙,直接攻入城中,他这时候站出来,自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决心,李竟钰见他也来到殿中,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安排了你出宫去吗?”
“玉寒知道,父亲是为我做了打算了,但儿臣是南晋太子,此生只为南晋而战,哪怕死在这里,儿臣必然要扞卫到最后一刻,以保我南晋最后的尊严不被辱没!”眼见他脸上神色昂扬,一句一字重重叩响在仪阳殿中,“姑姑,元州总兵府惨案真是你所为?”
“不然呢?难道像着傻小子一样?自然是要把总兵府拉下来,本宫才好控制南晋的漕运,之前释放好意,派了多少人劝他们放了漕运,结果呢,不仅不放居然还插手管起本宫的事情,差一点就被他们查到本宫麾下的军队,自然是要把他们除去,才能解了心头恨意。”李宴符冷声骂着,“这就是不听本宫的下场!”
“姑姑,令仪难道不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吗?她还视您为心中榜样,可是您把她看成什么了?!”
“元州总兵府可不是本宫一人的功劳,喏,底下站着的现在叫李行胥的人,也是凶手之一啊.....”她继续挑拨离间,“身在南晋皇家,谁可怜了?还不都是手上的玩意儿,总兵府也是虚伪至极,不是吗?”
“君泊,我问你,元州总兵府的真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玉寒举起手中之剑,语气中带了一丝颤抖的味道,“说话。”
“太子殿下.......臣当初连同总兵府只想把梁燕人算计进去,眼见就要成功,结果......”
“他们派了一个绝世高手来,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面对李玉寒的步步紧逼,李行胥低下头,默然不语,“对不起。”
“就是她,是吗?”李玉寒手上的剑未动,视线转向我,“你,是岩州秦家的?”
“是,”我迎上前去,凛然道:“太子爷既然问了,想必刚才在后面已经听到一切了吧?我本名秦旦,因追查满门被杀的由头去了元州,被人设计进了元州总兵府,站在我的立场,太子爷要如何做?”
“你是南晋人,就因为这事背叛?”李玉寒眼中满是寒意,“秦家被杀,为何不报官府?”
“太子爷,秦家被谁所杀,长公主心里无比清楚,至于您问的我是南晋人为何背叛?想请教太子爷一句,天下一定是谁家的吗?”
他一下被我问住了,也说不上什么,“我只知道,南晋人不能背叛自己的国家!”
“不能背叛,宫殿里站着的可是罪魁祸首,太子爷今日潜入殿中难道不想杀了李宴符,不过比起杀人,太子爷更想知道元州惨案的真相,现下您听见了,民女也是秦家唯一的活口,说句不中听的,你斗不过她,南晋皇室争权这么多年,您何尝占了上风?就算民女有幸把案卷呈到您面前,您,当真可以为这些死去的人,为我无辜死去的阿娘澄清真相?还是能做主将长公主就地正法?!”
我的声音比他更有力气,回荡在整座宫殿里,李玉寒眼中黯淡无比,“既然南晋无人为我做主,那我为何要和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室,站在一起呢?也跟您说了,南晋百姓跟我一般想的只会多不会少,长生观害了多少人?太子爷您你知道吗?,您想过您的政令出得去道道宫墙吗?”
“自然可以!”李玉寒被我噎得气急败坏,“君泊,这就是你钟意的人吗?果然好口才!”
“十娘!别说了!”李行胥摇晃着站起身来,“你闭嘴!李行胥,你是最对不起我的人!”
他的脸色很是惨白,我知道他心中何尝没有抱负,何尝没有安邦定国统一天下的宏愿,可是这样的亲人,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真心付出?此时我真心觉得,他很可怜,无人在意,无人爱他,不过是做了他人手中的筹码被交换而已,比起箫元亨,他实在是悲惨。
“你,可以听我说吗?”他眼神深邃望着我,“你知我心中的所有理想,但那时候在元州跟你坦白之后,你为何不肯跟我一起做事?我的计划里原本是不会有你的。”
“那如何呢?”我心想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
脑海里想起在元州的时光,恍若隔世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摇了摇头望着他:“世子,一切都太晚了,你母亲与我有大仇,而你也跟你的表兄差不多一样可怜。”我重重在可怜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他一下没把持住冲到我面前,“十娘,要是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的事,就不劳世子费心了。”箫元亨插进话来,“世子,我提醒您一下,元州你可是差点要了她的命,若非十娘身手高超,只怕她现在早就做了鬼魂,随着赵家小姐一起去了。”
说罢一个闪身我们之间的距离便被生生拉开了,元亨护在我身前,“元州的事,吾倒是忘记跟世子算一算了,当初吾前来元州支援,不过是借了比武大会的名头,光明磊落告诉您,本殿来了,有什么找本殿算,可世子你算计十娘,让她差点死在你与赵家小姐手上,这件事本殿一同算到了长公主头上!”
从未见过箫元亨如此生气难过,当初在元州比武之后遇上,只觉得是毛头小子,不过也是,大家也并不熟悉,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深埋在心中的疑问,此刻才显现出来,箫元亨他比李行胥更加捉摸不定,行事更加凌厉,不过一点,他比李行胥手段更加直接罢了。
“本殿有个主意,长公主可要思虑一下?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说罢拿着剑重重往地面上戳上几下,“第一,长公主可以自刎谢天下罪,陛下您写退位诏书,梁燕承诺,世子以及陛下一家我们一定会以宗室之礼对待,不会怠慢。”
“妄想!”李宴符哈哈大笑起来,“梁燕小子真是狂妄的很,以为困住本宫......”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混账东西!你们拿到了军机地图?!”
越冲之一脸无语,“长公主忘性是真大,元州总兵府的东西我们在你们动手之前早就搬运出来了,不瞒你们,结合那位李伯画给我们的城内密道,加上元州总兵府的图册书籍,南晋所有的兵家重地,早在我们手上了,就在你们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祁和郡主真是聪敏过人,不过,你们倒是为本宫做了一件事,甚是开心。”
“你的最后一步,就是如今的局面,南晋皇室全部死绝,这才是你的愿望,我说的对吗?”被越冲之稍稍一点,我便道出李宴符的真正目的。
正如那句老话:世间很多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