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还能这么打?
余万顷有些懵,话说,你们不是来打杭州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他的想象中,唐军一定气势汹汹,将杭州各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只等一声令下,四面八方、同时攻击!
没有,一点迹象都没有。
站在楼船高处了望,距离北关门还有五、六里,唐军战舰整整齐齐,停靠在运河边上,根本没有动静。
倒是眼前,战船用铁索项链,横断运河之上,拦住去路,猛火油柜不断地喷射出火舌,喷出来的,也是经过提炼的汽、柴油混合物质,燃烧更加剧烈!
前一刻,佽飞军气势高昂,于绝境之中爆发力量,准备冲过去!
下一刻,前船猛然一震,不少佽飞军士兵站立不稳,掉入水中,原来运河下面安放了木桩铁链。
到敌方城池下面的河道里,楔木桩、横铁索?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你干的都是我的活啊!
一条船被拦住,后面很多船就撞到了一起,火势蔓延,越发恐怖。
更恐怖的,发生在岸上,姚章、陆崇扆率领的步卒,一左一右,在两边追击荡寇军,追着追着,就追到了一片火海。
不少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火人,在极度痛苦之下,选择了跳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物理意义上的“冰火两重天”。
不是烧死,就是溺死,总得选一样。
没被烧到的,是不是就幸运女神眷顾了?那得问问“神火箭筒”的意见了。
潘辰阵亡之后,潘佑暂时接替军械物资转运,这一次,携带足量的、新式的震天雷与炸药包。
尤其改良版的神火箭筒,经过更加严格的工艺标准,尺寸、重量、煨直、药量等更加合理,冲击力更强!
至于准头……就有点随缘了,不过,这种武器讲究的就是“量大管饱”,想要形成杀伤力,就得用火力覆盖的方式。
于是,侥幸冲过火阵的向明军、匡武军,正举着手中的长枪短剑,愤恨、暴躁地寻找唐军踪迹的时候,迎面飞过来的,就是堪比“更吹落,星如雨”的箭阵。
余万顷在楼船之上,看的真切,四千向明军,一千匡武军,就这么“嗖嗖嗖”地一顿射,伤亡多少不知,但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知西府军事马进一臂中箭,忍痛催道:“九畴(余万顷的字),冲不过去,快撤!”
“不准撤……不能撤……”
“还看不出来?什么攻打杭州,这就是冲着我等来的!快走,留得青山在!”
余万顷瞳孔里都是火,耳朵充满喊杀、嚎叫的声音,表情茫然。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围点打援,这种计策唐军用了多少次了?
可身后,三里多长的水道,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往哪逃?
哦,明白了,马进的意思,不是让全部兄弟们逃离困境,是让我余万顷一个人逃命。
人多了不好逃,一个人还是容易的,若这么做,我愧为吴越臣子。
眼看四下,唐军越来越多,水面、岸上形成围剿之势,举目向前,模糊地看到“火墙”之后的唐军将领,他傲然挺立、无动于衷,眉梢眼角带着一丝讥笑。
小子,刚才就是你,很嚣张啊!杀我的人,杀得很过瘾吧!
余万顷苦笑,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众军听了!放下武器!”
“唐军将领!我等愿降!”
一阵骚动之后,水军(佽飞军、镇军)逐渐平息下来,纷纷挤成一团,扔掉手中武器。
荡寇军打得正起劲,一见这架势,什么意思?
片刻,岸上也偃旗息鼓,吴越向明军、匡武军与南唐崇明军、荡寇军对峙。
唐军是包抄过来的,将吴越士兵“反包围”到运河堤岸之上。
此事,吴越一方伤亡近半,指挥使姚章在亲兵保护之下,撤回泉亭山,指挥使陆崇扆受伤。
沉默的战场,氛围更诡异。
隔着火墙,传来如下对话——
“唐将可通报姓名?”
“大唐信州靖安使桂卿,阁下何人?”
“吴越杭州佽飞军指挥使余万顷。”
“原来是余检校,有何见教?”
“信州人……真厉害,桂将军,我兵败有罪,然兵卒无辜,甘愿投降,能否保证不害他们性命!”
陈滨不屑一顾,这个余万顷,这是明知道必败无疑,再打下去全军覆没!
桂卿微微一笑:“余检校甘愿降服,一切好说。”
“可否保证不伤兵卒性命!”
“桂某担保!”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姓桂的,我信你!”
中箭的马进,突然觉得不对劲,他紧张地看了一眼余万顷。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余万顷抽出肋下青铜剑,压在脖子下的大动脉上!
“吴越王,末将力战不敌、损兵折将,无颜再见王上!”
双手用力,锋利的青铜剑刃,瞬间切断了动脉,鲜血喷溅!
“余将军!”
“指挥使!”
“九畴!”
……
余万顷陈尸船头,桂卿、陈滨不由得动容,原本以为,此人是投机之辈,没想到气节如此。
吴越士兵纷纷跪拜、啜泣不止,氛围越发沉重,吴越军队仿佛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桂卿高喊:“吴越军卒,莫要辜负了余检校的一番心思,放下兵器,免除一死,大唐躬行仁义,本将决不食言!”
一句话,氛围终于松动,陈滨指挥手下,迅速接近、收拢兵器,将俘虏整顿起来。
纵观整个古代时期,“知家者甚多,焉有知国者?”,战场上,兵随将走、将随帅行。
小兵就看将领,将领挂了,一切都完了,你跟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士兵谈“国家大义、坚持到底”,他听得懂才怪。
投降了,就不用死了,很美好。
与此同时,两千崇明军精锐已经攻陷了花塘庵,泉亭山的最后一道防线,接下来,就是元德昭的大本营。
这才是陈冠侯的战略意图全貌——在围点打援的同时,实施“声东击西”——关键在于,陈冠侯亲自带队,猛的一批!
元德昭为实施偷袭,派遣八千人,还剩下一万二,按这个规模,防御两千崇明军绰绰有余,不至于被“打到老窝”。
事实却很魔幻,陈冠侯率领两千“愣头青”冲过花塘庵之后,举目看去,有一种熊孩子进入免费游乐园的感觉。
门户大开,防御松懈,就差在外面挂一个牌子:快来打我!
因为,陈冠侯率军打过来的时候,是余万顷、马进、陆崇扆等人刚出发不久。
崇明军提前潜伏,一直等到昌运河口打起来,陈冠侯才下令,进攻!
这一幕,就像《太空部队》的名场面,鹰酱去偷兔子的家,半路两拨人还挥手致意,殊不知,兔子也是去偷家的。
有所不同的是,这次,“家里”都留有人。
元德昭刚送走大军,独自坐在帅帐当中,既满怀希望,又忧心忡忡,外面冲进一名小校——
“丞相(尚书左仆射),唐军来袭,已冲入运兵道!”
“什么?!”
进入运兵道,下一步,就是营寨内,泉亭山上虽有城墙、观台,可毕竟不是城池,防无可防!
“命,令……”
元德昭一下子愣住了,对啊,命令谁去抵挡呢?手底下一共就四个大将,全派出去了!
“各军校尉领兵阻敌,本帅亲自指挥!”
一想到,临行前余万顷信誓旦旦地保证“此战万无一失”,元德昭又怨又恨。
陈冠侯一方才两千人,至于吗?
《三国演义》中有一句话“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将领是熟悉军队业务的骨干,是组织者,没有领头的人,多少军队都白搭!
还有一点,就是武器代差,冷兵器时代也是存在的。
吴越一方的军事用具,普通士兵几乎没有任何防护,好一点的用皮甲,甚至有人是光着脚,手中拿着的多为刀剑等短兵器,毕竟,和平了五十多年,战备方面松懈很正常。
南唐一方,具体说,陈冠侯手下的崇明军一方,全都有简装明光甲防护要害部位,手中拿着的,也多为陌刀、长枪,从保大年间到李煜登基,南唐一直都面临着亡国危险,再不济,战备方面也要上心。
双方一打起来,高下立判,就如同,一方拿着四十米的大砍刀,一方拿着四十口径的机关枪。
泉亭山上,一阵冲杀。
元德昭赶到观台的时候,吴越军队已经出现了溃败之势,不愧是一国丞相,他当机立断——全军撤到沐恩亭!
泉亭山,山下有泉、名曰龙岩泉,山上有亭、名曰沐恩亭,故此得名。
而沐恩亭,也是整个山岭的最高处,易守难攻。
万余吴越军队,丢到帐篷给养,火速撤退,陈冠侯发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糟了,驱兵不散,歼敌不灭,必留后患!”
副使白蕲想要争取一下:“将军,属下率兵前去攻打,实在不行,放火烧山!”
“来不及了,我军铠甲沉重,攀坡作战太吃亏。”
白蕲咬牙:“那该如何?好容易用计攻进来!”
“等。”
“谁等?等谁?”
“你等,等桂卿、陈滨。”
陈冠侯冷眼看着高处,吴越军队逐渐收拢、整队,占据有利地势。
“高处无水,一万人能坚持几天?待到援军到来,堵死全部出口!”
“遵命!将军你……”
“本将立即返回大军驻地,将指挥权交给申屠令坚、刘茂忠两人,不放心。”
被打残了的龙翔军,与被打残了的荡寇军,一并由陈冠侯指挥,看似风光,可巨大的压力,已经让这位年轻将领有些吃不消了。
很快,他就做了一件争议极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