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夜半子时。
战场重聚,别有一番风味。
林仁肇亲自迎接,随后,与李元清、钟秉章、王达三位统军将领有说有笑,进入营帐。
“拜见大都督!”
“诸位,不必客气,坐!”
席上,只有白水粽子,几壶浊酒,看起来颇为寒酸,尤其与在场四人的身份,有些不相称了。
只不过,在“战略胜利”这一味佐料之下,再寒酸的饮食,也变得格外美味。
刚一坐定,李元清就急不可耐地问:“林都督,下一步计划如何?我军士气正旺,干脆,一股劲打到杭州!”
林仁肇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李将军,不要心急,仗有的打。”
一转头,先问来的最晚的钟秉章:“钟节度,沿途镇抚消耗了多少兵力?”
“太仓、昆山、嘉定、华亭等地,委派兵力四千有余。”
“陛下没有派兵?”
“常熟收复之后,陛下命耿云、谭紫霄二人,分别驻守虞山港、浏河港,连昆山都没过。”
“如此说来,镇南军可投入的兵力,就只有……”
“三千余人。”
林仁肇暗自失望,原本想着,镇南军有九千人,就算消耗的再厉害,至少也有五千人能够投入“湖州战役”——别小瞧少了的两千人,在兵力本就处于劣势的前提下,已经是很大一股助力了——运用得当,用来堵死江南运河足够了。
“王指挥,凌波军……伤亡几何?”
王达掌管的是凌波军,凌波军属于润州大营之下,润州大营是林仁肇的基本盘。
所以,他不用问有多少人,就问伤亡了多少。
王达反而不慌,轻松一笑:“都督,末将此番前来,领兵七千。”
林仁肇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凌波军一共五千,攻打吴江难道零伤亡?怎么越打越多!
“降将陈彧手下一千,梁溪军补充兵力一千五,已经编入到凌波军作战体系。”
临阵纳降?林仁肇有些担心,问道:“这个陈彧,值不值得信赖?”
“举家老小四十多口,是陈彧亲自送入营中的,末将也派人护送到苏州去了。”
这种行为,算是主动“送人质”,是一种表达忠心的有效手段。
林仁肇点头,王达这人,虽然不及卢绛勇猛,但素来做事周密。
一转头,对李元清说道:“天策军全部集结的话,作战骑兵有多少?”
“四千!”
“好,李将军,骑兵才是接下来的主角,可要撑得住才行。”
李元清一头雾水,听林仁肇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天雄、天策、凌波、镇南四部,共计两万三千余人,将脱离江南运河。”
“本督会征调大量民夫,造成大军向西迁移、支援湖州的假象。”
“待到吴越军队,一路向北,突破防线、层层深入,隐匿在南浔的兵马尽数出动!”
“要切记,大军出动,目标并非德清,更不是杭州,而是干渠(老龙溪-江南运河的贯通水道)。”
林仁肇说着,起身在地图上比划一通,最后做了一个“勒脖子”手势。
在座的,都是纵横沙场、指挥方遒的将军,一眼就看出了意图所在。
杭、越方向大举调兵,都要经过江南运河之后,再经过干渠运往老龙溪,进来多少人,就困住多少人!
干渠,就是勒住吴越军队的那条“索命绳”!
钟秉章谨慎,忍不住问道:“林都督,你可知道,吴越此番有多少兵马通过德清中转?”
“五到八万。”
“即便是五万,也超过我军兵力两倍还多!”
原本,湖州这个鱼饵,是为了钓一条“大鲤鱼”,来削弱杭州方面的防御力量,谁知道,这下子钓上来一条“大鲨鱼”!
林仁肇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元清。
李元清恍然大悟,怪不得,林仁肇说“可要撑得住才行”。
“林都督,是想采用骑兵快速机动、分割歼灭的战法吗?”
“不错。”
“没问题!”
李元清冷森森一笑,敌军虽多,可整个战场空间有限,就算人累死、马跑死,能够吃掉五到八万敌人,值了!
“诸位——”林仁肇准备了定心丸,说道:“只要完成合围,湖州奉节、婺源、宁国、清淮四部兵马,合计三万余人,就能悉数出动。”
王达思忖了一下,说道:“大都督,末将还有一个忧虑。”
“秀州方面?”
王达脸一红,说道:“正是,主战场向东三十里,只有江南运河相隔,就是秀州守军的地盘,秀州四县人口二十余万,但就武勇、籍军兵力,也有一万多人。”
李元清、王达听了,陷入沉思,这可是“客场作战”,关系到几万将士的生死。
“这个,就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了。”
“都督,何意?”
林仁肇指了指天:“陛下自有安排。”
“陛下远在常州,若要干预……莫非,苏州方面来了大人物?”
“不错,越王(李从信)已经入驻苏州,秀州事务,由越王决策。”
话锋一转,林仁肇又问李元清:“我记得没错的话,天策军一部一千人马(指韩道岭、陈克),已经在秀州地面上纵横多个来回了。李将军?”
“不错,骑兵快进快出,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和追击。”
“这就是了……陛下或许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元清一怔:“这怎么可能!”
“如今,秀州四面楚歌,如同孤立之岛,还有什么不可能,就算想要支援湖州战场,也得担心被偷家的风险。”
……
同夜同时,德清县衙。
在钱弘偡主持下,会议也进行了许久。
钱弘信、沈虎子、孙琰英及水丘昭彰四人,也各自发表了意见,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夺回湖州!
只有将唐军赶出湖州,重新在太湖附近站稳脚跟,才能为收复失地建立基本条件。
湖州是钱弘偡的驻地,按说,所有人都同意进攻湖州,他应该高兴才对,可隐约之中,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可能是太顺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自己希望的那般发展。
例如,自己一出杭州,手里就两千兵马,虽然都是能征善战的亲军,可与几股渗透进来的唐军交战,出奇的顺利,对方不说一击即溃,也称得上是望风而逃。
又如,德清建立防线之际,疏通河道、搭建浮桥、中转物资,等等一系列的过程中,唐军竟然没有来偷袭,就在一旁看热闹!
不过,即便有异,也没有时间深究了。
箭在弦上,几万人马枕戈待旦、跃跃欲试,先打开局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