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儿是本王的儿子，本王又怎会不知，受儿岂止在长相上，与他的母后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他们的性子……也是十之像八。”
“可是……”
“受儿也是这王位的继承人，只要他没有放弃，这条路……”
帝乙抿着唇，背在身后的双拳攥紧。
吕明芷感到心疼，身为父亲的他就不会心疼了吗？
但是，吕明芷心疼可以说出来，而他，却只能藏在心里，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只有这样，只有不说出来。
他……才可以忍得住。
即便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中，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可现在这些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就算是再痛再苦……都要咬着牙走下去。”
“你说的也不错，即便本王身在王都，即便是有数十万里之遥，本王翻手间即可解决所有的麻烦，还能以法天象地之力，强行改变曹季必死的结局……可是……”
帝乙的声音又突然顿住，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只说出了三个字。
“然后呢？”
吕明芷决堤的泪水骤然止住，呢喃出声。
“然后？”只余抽泣声时不时响起，惹人忍不住想要疼惜安慰，她哽咽答道，“明芷不明白……”
“所以你只能是民，而本王是王，他则是王位的继承人！”
帝乙的声音沉重无比。
听似无情，听似是在彰显三人身份的天差地别，可就是这最简单质朴的一句话，却已将所有的原因尽数聚于其中。
“王，需要谋己、谋事、谋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需一道军令，人族的百万王军心甘情愿的为受儿赴死。”
“王的一言，能够决定千万人的未来，如果连一个人的生死都承受不住，那他又如何为天下人做决定？”
“我……我……我……”
吕明芷呆愣在了原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话，她不是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可却从未有一次，像这般震撼惊愕。
只需一言，便可伏尸百万。
别人说这话时，她就当是乐子听听，因为她不相信。
可现在，她却觉得王上和大哥哥是真能做到，这是在她心中无所不能的王上亲口所言。
她……不得不信。
“而受儿现在所经历的，就是他在通往王座道路上，必须要经历且承受的……”
“他做下的决定，后果亦当由他自己来承担。”
“本王固然可以帮他解决这次危机，可是以后怎么办？受儿每一次遇到麻烦都要本王出手吗？”
“那，下一个坐上这个至高无上的王座，将会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王！”
“这也将会是千万百姓的灾难。”
“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我……我……我……”
说得如此清楚，吕明芷已经听懂了，可她还停留在刚刚走出余兰镇的认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要想承载王冠之上的万民之重，就需要足够的器量、心胸、眼界、谋略，王若是没有这些……”
“就是让人族在无底的深渊之上走钢丝！”
“可是曹……叔……叔叔和曹……瞒哥哥……”
吕明芷在犹豫间，终是将曹季唤做了叔叔，这也意味着她对曹瞒所做的事情彻底释怀。
曹瞒用命为哥哥挡下致命一击时，她便已经彻底放下了芥蒂。
可不等她继续说下去。
“因缘巧合让曹瞒吃下了子受的那枚丹药，残存的药力吊住了他的一口气，吕不平及时将灵气注入他的体内，稳住了生机，他不会死……”
吕明芷的脸上刚刚扬起一丝笑意。
帝乙‘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
他不想因不可能的事情，再让这个柔柔弱弱的孩子心中燃起，注定了要失望的希望。
沉声说道，“不论曹季能不能救，他都必须死在那里！他……”
“一开始就知道这点！这就是他的觉悟！”
“为什么……曹叔叔不是在拼命的战斗证明了吗……为什么曹叔叔非死不可……”
吕明芷低着头，声音低落，可她没有再哭。
不是因曹季不值得，听了这么多，她也知道王上说曹叔叔必须死……
他就一定有必死的原因！
唉！
帝乙长长叹出一口气，抬头看向了遥远的天际，那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冒出头。
“如今九州人族的太平盛世，都是先祖们一步一步地在迷雾中探索走出来的，每一次的踏错，也必然会留下一些祸苗，身为享受如此盛世的后辈……”
“同样也要背负起这些因果！”
“只是如今……必须要在大劫来临前，清除掉所有的内患，是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了。”
就在吕明芷不明白这与曹叔叔必须死有什么关系时。
帝乙的话锋却突然转回。
解释道，
“九州人族与九黎人族本是同根生，只是在上古末年，双方因理念的不合，才分裂成了两族……”
“并且最终经历了十场大战，九黎以蚩尤的死亡才宣告彻底败北。”
“可是……彼此的手中，都已经染上了对方的血！”
“这是血仇！”
“你也好，曹季也罢，亦或是余兰镇乡亲，虽然从根源上都称得上是人族，但……”
“你们的先祖毕竟是选择站在了九州人族的对立面。”
“虽然你们先祖的后人因缘巧合回来了，并且放下了所有的恩怨，九州上的人族对这份仇怨也随着时间的变迁逐渐淡忘。”
“可是……”
“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有芥蒂！”
“这种芥蒂的存在，平日里不会有什么影响，可受到刺激，亦或是有些其它的什么因素出现……”
帝乙言语间顿了顿，轻轻叹出一口气。
“就比如九州人族与九黎人族之间再起战端，这个芥蒂将被无限放大……”
根据从蚩黎天内传回的情报。
两族……
不对，是这场人族内战已经不可避免，九黎一族自上而下，开战的情绪高涨，即便是他们蚩黎天内的最强者。
也已经压不下去了。
“可这与曹叔叔必须死有什么关系？”吕明芷不解地问道。
帝乙转过身，重新看向吕明芷。
“那你说曹季因何而死？”
“曹叔叔是因为开启只有在圣人境才能使用的天人合一而死……”吕明芷脱口而出，可转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关键。
惊呼一声。
“曹叔叔是为了保护大哥哥的安危而战死！”
帝乙对吕明芷能这么快反应过来，也颇为认可，答道，
“本王让所有人族亲眼目睹这场战斗，曹季的战死，百姓对你们的芥蒂和猜疑将会逐渐被羞愧所取代，再经过时间沉淀，这愧疚消失之际，将会真正的视你们为可以将后背相托的手足同胞！”
“这才是真正的以证其心！”
“曹季要做的……”
“是向所有人族证明，而不是向本王，向受儿，向某些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