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白铁英默默点头,叶泽珩继续道:
“姑母随后闭宫不出,对秋哥儿完全置之不理,任由他日日在宫门前哭泣,甚至被宫人欺负。
如此,自是有那谄上欺下、揣测圣意的人说她是在要挟那位。
于是姑母上奏章曰:
‘自古至今,唯闻以子挟制其母,未尝有闻以母挟子者。
二圣龙体安康,凤仪端肃,垂拱而治,总揽乾坤。
臣妾幸为皇子生母,蒙皇恩之浩荡,感圣泽之汪洋,岂敢萌生悖逆之念,自绝于天恩?
所行所想皆守正之举,唯愿为君分忧,不愿陷陛下于两难。
况皇子乃君之血脉,国之储英。自幼受圣教熏陶,习礼义而明大义,为君国尽忠,为社稷效力,有何不可?
奸佞之辈,心怀叵测,欲以皇子为质,胁至尊之君,此乃乱臣贼子之行径,与虎狼无异,人神共愤,天地难容!
君虽慈爱,然岂肯屈于胁制?必以雷霆之怒,殄灭奸邪,以正国法,以护纲常。
愿朝堂清明,社稷稳固,皇恩浩荡,万民安康。则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臣妾叶氏世澜惶恐顿首。’”
“好!做得好!骂得更好!”
白铁英听到这儿,立刻拍手叫好道。
按着正常套路,她若真想要挟那位,该是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的。
留着皇子在身边,才能在关键时刻,让那位想着要照顾孩子的面子。
可照顾孩子面子的方法有很多,不说别的,原世耳熟能详的将妃嫔关入冷宫,给孩子换个娘抚养,谁又能说这不是照顾孩子呢?
说好听的是贤妃,说不好听的,就是一负责开枝散叶的小妾,人家“正经”的爹娘在呢,用孩子能要挟人家什么啊?
再说后宫不得干政,就是一般人家,父亲有祸事,想求丈夫相救,也不能说我给你生了儿子就功大于过,你必须网开一面,伸出援手吧?
帮不帮,都在人心衡量。
是以贤妃娘娘才会完全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一副听凭处置的样子,这才说明真是为那位着想,不想为难那位呢!
位列妃嫔又怎么了?一切富贵荣辱尽是皇恩浩荡。
如今父亲有通敌的嫌疑,一家人被关押在天牢,身为女儿不能共患难,在跟前尽孝就算了,那怎么也不好意思还在宫中锦衣玉食吧?
忠孝两难全,所以贤妃娘娘选择惩罚自己闭宫,这就抢占了先机,还博得了贤名。
她都这样了,那在最后判决下来前,谁还好意思特意敲开宫门,进来踩上一脚,显得自己的心胸特别狭窄呢?
可是没有那位的明旨,在需要的时候,她又可以开宫申诉,进退可守,谁也挑不出错来。
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位看在她这么懂事的份儿上,也不能让人说自己薄情寡义、虎毒食子吧?
是以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堂堂正正,谁要是为难孩子,谁就是不给皇帝皇后这对正牌爹娘的面子,灭了他丫的!
再说贤妃娘娘将穆清秋送到资善堂这事儿。
她可不是以一个母亲,一个嫔妃的身份把孩子送去的,她是将皇子托付给朝臣,将皇家的利益放在了一切人事物之上的。
论身份,他们是皇家的奴仆,九皇子有差池,他们就人头难保;
论人心,一群大老爷们儿好意思为难一个三岁的孩子吗?
论利益,不怕九皇子过了这关,将来找他们清算,还不怕打那位的脸吗?
是以哪里有这个需要天天按时按点地露面,一旦不见人了,还会立刻呈报于那位的地方安全呢?
再说那是资善堂吗?那就是一个小朝堂啊!而且能去教授皇家子嗣的,想也不是一般人啊!
不为皇子,不为那位,他们也得为自己的生前身后名考虑考虑吧?
是以他们只能尽心尽力地保证九皇子每日安全打卡,至少能在人没来时,及时上报给那位。
想借机除掉穆清秋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但服侍九皇子的内侍、宫女们能捂嘴、能叛变,谁又敢冒大不韪,去勾结外臣、干涉朝堂呢?
资善堂是给皇子皇孙教学的地方没错,但归根结底还是为皇帝服务的啊!
是以把孩子托付给谁,能有托付给皇帝保险呢?
再说如果皇帝真想疯狂一把,自断根基,留下千古骂名,他就不会下“如卿体国,岂待多言”的密令了。
或许其中还有别的算计,但白铁英看明白的这两点,就足够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秋哥儿,贤妃娘娘真是智计无双啊!我可是太期待早日见到她了!”
穆清秋听到白铁英的夸赞和期盼,心里也很是高兴,弯着的脊梁也提起来了一分。
听到珩哥儿这么详尽地说清了当年的种种,他对母妃的做法也多了几分理解。
而白铁英这么说,也是因为通过穆清秋之前的倾诉,知道了他的心结所在。
不管贤妃娘娘有多少不得已,做法有多正确,这些事对于母子关系的伤害也是不好抹除的。
他们俩都不是不知道症结所在,但一天没走到结局,就不能让这些事情摆到明面上来。
可如今自己的出现,让贤妃娘娘看到了转机,所以她才会果断地出手,把叶泽珩送到了制北府,送到了自己这儿来。
叶泽珩瞧着白铁英这副义愤填膺又大快人心的模样,笑了笑,又接着道:
“姑母这奏章送上去时,自然又是大张旗鼓,表现得全无私心。
是以那位很快便申斥驳回了那些怀疑贤妃娘娘居心叵测的奏章,同时又嘉奖了无意间救了九皇子的陆三山,陆教头。
这两件事,将一些动了歪心思的人压了下去。”
叶泽珩说到这儿,掩嘴笑了笑后,又道:
“没想到秋哥儿那时候居然胆子大到敢去求见那位说,他想跟着陆教头学‘飞’。”
白铁英一听便知道他是在笑什么了,于是也跟着凑趣地竖起了拇指。
穆清秋的脸刷地一下子变红了,没好气地瞪了他这个促狭的表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