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往事，云开自然知晓，但她仍然听得认真，因为她知道身为裴氏子孙，裴樾明知道的一定比她多。
果然，裴樾明接下来说的尽是些云开都不知道的秘辛。
“前朝皇室倾尽一国之力都无法覆灭江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需要云开回答，裴樾明很快给出答案，更像是自问自答。
“因为那时神明现身了。”
“江家的通灵术便是由神明赐下，世代不灭。神明选中江家人赐下神力，让他们得以延续荣耀与富贵。而江家则会在神明需要的时候，遵照神谕为祂做事。”
“如果江家有足够出色的子弟，神明甚至可以通过那名子弟降临尘世。”
“百年前，江家快要瓦解之时，江家家主以生命为代价招致神明降世，保住了江家。”
听到这儿，云开心中的不适感加深，这算哪门子神明？偏爱一家一姓不说，所行更像是培养可以替祂在人世间行走的刀锋。
所谓神谕，便是当初下给江池的那道吗？
把她捉住送给叛匪，借此玩弄她和裴安白，要她死一回，要裴安白痛彻心扉一回，便是祂的神谕？
简直可笑。
云开没忍住出声讥讽，“祂当真算神明吗？”
这话不是疑问，是实实在在的讽刺、嘲弄，恶意与不屑溢于言表。
对云开来说，高高在上的神明是非不分，多次想杀她，她自然不可能尊重，但她不知道裴樾明对这位是怎么个态度，所以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担心裴樾明责怪她不敬神明。
云开止住话头，谨慎打量裴樾明的脸色，却见他面色如常，嘴角甚至挂着微笑。
随后云开耳边便响起他轻蔑的回答。
“自然不算。”
云开：？
这倒和她想得不一样，云开以为裴樾明便是不相信神明，但也不至于厌恶，现如今听这话头，裴樾明也和她一样对这位神明有意见？
“殿下缘何有此一言？”云开追问，眼底浮现期盼的光亮。
若能拉这位殿下入局一起对付神明，说不定在她死遁前能狠狠让那神明栽个跟头，报了自己的私仇。
“神明降世后，世家与皇族心中惊惧，勒令所有人不许妄论神明。有关神明之事都掩藏在尘封的故纸堆中，我从其中看到的不是关爱世人、泽披众生的神明，而是有着私情私怨的凡人。况且祂降世后，并没有展现超脱凡尘的力量，只是引来天地色变，百鸟围绕，以异象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我觉得他的神明身份是存疑的。”裴樾明缓缓道来，说出的话在情在理。
云开忍不住笑出声，“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那劳什子不是神明。”
裴樾明跟着笑，“不止这些，早些年，我出现的时候，这位神明还曾降下神谕，想毁掉济亭的存在，祂觉得一体双魂不为世间所容，除其一，方能拨乱反正。”
“还有这样的事？”云开简直气笑，“怪道祂弄个幻境想杀我，可能也是觉得我不断附身他人的灵魂世所不容吧。”
“应是如此。”裴樾明附和，“我早年受祂追杀，侥幸逃过，所以他的手段对我失去了影响，这也是我能在幻境中救下你的根本原因。”
云开心头的疑惑解了大半，神色不由放松，“祂动辄杀人，凭自己心意摆布他人命运，委实讨厌，殿下有没有法子对付祂？算我一个。”
“暂时没想到。”裴樾明摇头，“不过我肯定会想办法料理他，你放心就是。”
云开虽有些失落，但并不强求，有裴樾明在，凭他的手段或许能狠狠教训一番那所谓的神明，更甚者，说不定能将祂拉下神坛，她便是离开这个世界，也能放心了。
遂点点头，“殿下可千万别放过祂。”
“自然。”裴樾明回道。
“祂既然盯上了你，宫外到底不安全，你便在此住下，一则我能更好的护住你，二则也当守株待兔，省得寻不到祂。”
“好，多谢殿下费心。”云开欣然应下。
“这几日我会很忙，没时间来看你，你若是得闲，可以练支舞，在我继位那日跳来，便算你谢过我了。”裴樾明笑道。
说到谢礼，云开又想起裴樾明两次相救的恩情。
当时只顾着惊讶，倒顾不上感激他相救之恩。
如今他这点小要求，自然不算什么，云开一口应下，“好。”
转头又关心起他的伤势，“殿下当时为我挡箭挡刀，不知伤势如何了？”
“幻境中受伤，伤不在体肤，损的是心力，我好生养养便是。”裴樾明道。
云开听罢，心里更不是滋味，心力损耗还不如体肤之伤，裴樾明的恩情，怕是难还，也不知她离开之前，能不能还的清。
裴樾明没有停留多久，大约是真的忙，他匆匆用过晚膳，便去书房处理公务了。
云开与他比起来，自在极了，心事了结大半，宫女好吃好喝伺候着，入夜后很快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念成阁外。
一道黑影隐匿在融融夜色中，视线紧紧落在紧闭的房门之上，似乎想透过房门看到阁内熟睡的人。
他如木桩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简直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阿姊身边那个叫系统的，也是真废，你离得这样近，它都发现不了你。”孩童稚嫩的嗓音响起。
“它的力量被盗取，现在很虚弱。”裴樾明淡声回应，“这般说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
裴济亭撇嘴，凉凉道：“你满口谎言，难道就是君子了。”
裴樾明毫无起伏的眼底升起波澜，划过一抹隐秘的伤痛，“真相对她来说太过残忍，她知道了，定要为难。”
“所以你就编了那套谎言骗她？让她心无挂碍的离开？”裴济亭罕见地生气起来。
心知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借故发难，裴樾明又无奈，又觉得心中熨帖，“你知道的，她能平安离开，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裴济亭一噎，再说不出话。
月光下，描了金边的“念成阁”三字，映出点光亮，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