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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想要按死周擎鹤,让他连死后也被无数人唾骂,赵妨玉偏不要如他所愿。

凭什么如此昏聩的皇帝高高在上,亲手缔造了周擎鹤与丽妃的悲剧,一纸诏书改变了她的人生,包庇爱子,让无数黎明百姓的尸骨无处伸冤,让幕后凶手逍遥法外……

凭什么如此不堪的人要来毁掉她一次又一次辛苦谋划的出路?

常言道,与天斗,其乐无穷。

她要做的事本就九死一生,虱子多了不痒,似乎也不怕再多一个皇帝作为仇家?

毕竟和世道比起来,皇帝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横竖不过一死,最烂的结果摆在面前,也并非不能承受。

赵妨玉一把推开窗子,喊人将方才出去的悬壁拦住。

悬壁不明所以,被人寻到时已经牵了马匹准备出门,被醒枝拉着重新回到书房。

赵妨玉目如寒星,精光熠熠的看着悬壁:“北镇抚司,指挥使,你有几分把握杀他?”

悬壁漆黑的眸子一怔,沉默了几息后,在赵妨玉略微忐忑的目光中缓缓道:“交手过,四六开。我四,他六。”

论功夫是四六开,但若是论生死,那便是五五。

赵妨玉扫了眼外面的天色,将人按住:“你好生休息,做好准备。”

“裴严不是那么好松口的,介时我会去京城之外接应你。”

“你离京之前,京城要先乱起来。”

赵妨玉拿着蜡烛,将书房屏风后昏暗的一角点亮。

这里是两人经常商议论事的舆图。

京城的布放这里没有,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赵妨玉在京城里行走不多,许多地方不曾自己亲自去过,但是周擎鹤这份舆图是他自己捏的,他自小时候便在京城之中走鸡斗狗,对京城地形无比熟悉。

赵妨玉在舆图上打量,锦衣卫是皇帝最好的爪牙,南北两大镇抚司,便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如今因为陈州一案,南镇抚司主力大半都跟着裴严前往陈州,坐镇京都的只有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有多少人尚且不知,但北镇抚司指挥使本人,必定坐镇禁中。

皇帝惜命,派出了裴严,便不能再将北镇抚司的指挥使送去外地执行公务。

北镇抚司指挥使若是死了,皇帝必然要上下彻查。

到时候京中戒严,挨家挨户都不好出门。

但此事若当真发生,在裴严回到京中之前,狗皇帝为了自己的安全必定不会大肆宣扬。

那么彻查的,也只能是城门。

北镇抚司群龙无首,权力争夺更替,南镇抚司首领不在,只有一个裴德管事。

到时候再随便制造些乱子,趁势出京……

到时候,便好在其他地界,拿裴德撬开是裴严的嘴。

梅占徽那里暂且寻不出头绪,但北镇抚司的首领死了,好处近在眼前。

赵妨玉不想悬壁去送死,沈婉和拳师不是自己人,也不能让他们参与到如此重要的计划中来。

身边人手不足,少不得要寻求外援。

醒枝几个留在家中,伪造出赵妨玉午后不适,现已休息的场景,实则是赵妨玉亲自从密道出去,这密道早已拓宽,连接的是她在京中的一处庭院。

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又塞了些棉包在衣裳里,妙龄少女瞬间变成了臃肿的妇人。

又强忍着不适,在脸上涂了些灰黄色的鸭蛋粉,赵妨玉才混在人群里出了城。

城外有人接应,赵妨玉换马直奔自己的陪嫁庄子。

·

李家老宅

“表姑奶奶府上没人,没法子了才来找的七爷,那几头野猪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下了山,也不吃庄稼,红了眼一般在庄子里乱撞,已经伤了好些人了,这才求到七爷面前,若是您府上有些好身手的侍卫,顶好的,烦请借我们几个。”

李七郎原先在书房与先生探讨学问,见管事确实是李家的人,这才不动声色的与先生请辞。

出了院子,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人,李七郎快速点了几个人名,在场的直接站在李七郎身后,不在的也有人立刻去喊。

“无妨,自家姊妹,自然要看顾些。”

吩咐人收拾好收尾,李七郎带着人马匆匆赶来庄子上,庄头前脚一脸苦哈哈的将人请到后院,后脚见到赵妨玉,便瞬间收敛起面上的愁苦之色,恭恭敬敬道了声王妃。

赵妨玉坐在琵琶树下,手里端着热乎乎的乳饼,看样子才吃了两口。

正要站起来便被七郎拦住:“无妨。”

七郎朝后摆了摆手,并指如刀点了点身后,带来的侍卫便四处散开,四个飞身上了房顶,还有另外两个小声推门入房中,左右查看房中是否藏匿歹人,刺探消息。

这里赵妨玉已经清过一遍,此时七郎再来一次,也不过是保险。

她抓紧时间又吃了一口乳饼,七郎沉声道:“何等事?如此着急?”

赵妨玉将口中有些过于甜腻的乳饼咽了下去,开门见山道:“我要杀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

李七郎知道赵妨玉如此着急寻他来是大事,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大事。

也瞬间便明白了赵妨玉为何要他将身手最好的侍卫带过来。

北镇抚司指挥使,可不是简单人物,若能被人轻易杀死,他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七郎不问缘由,漆黑的眸子沉静清冽。他是李家这一辈最聪明的儿郎,早年与赵妨玉也有过接触,自然知道,以赵妨玉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此下策。

遂他不问缘由,只道:“不好杀。”

不是七郎泼赵妨玉的冷水,而是这位如今就是皇帝的龟甲,坐镇皇宫,李家就是有人,也无法直入皇宫,在锦衣卫与禁军眼皮子底下,杀死北镇抚司指挥使。

赵妨玉快速将周擎鹤送来密信一事告知七郎。

什么事都瞒着,藏着掖着靠自己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满地乱撞,绝非聪明人能做出的事情。

她有资源有人脉,身后有人兜底,自然不需要一个人单打独斗。

李家也与皇后母家欧阳氏不同,欧阳氏的目的便是将五姓七望之中之一取而代之,而李家这些年来的底蕴,以及千年来的家训,让他们对皇位敬而远之。

皇族哪里有世家长久昌盛?

乱世之中,世家才是具有拨乱反正,扭转乾坤的无形之手。

“但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皇帝才能安分。”

安分……

七郎细品了一下这位表妹的用词,只觉得……甚妙。

“今日夜里,悬壁会到此处来与哥哥的人汇合,由密道入城。”

“明日晚间,京城之中会有七处楼宇接连起火。”

“明日晌午崔家小叔过门为我看病,而后我便会去千金楼,寻长公主谈生意。”

“长公主的千金楼……会有爆炸。”

七郎前面听的还头头是道,后面便有些错愕:“爆炸?”

赵妨玉不确定能不能行,大不了买挂鞭炮,将里面的火药都取出来,搓成一团扔到千金楼里……

伤不了人最好。

若是没有寻常人,出动不了北镇抚司的指挥使。

但若是她和长公主被困,那无论如何,北镇抚司的上层,都要出来看看。

至于她想要的北镇抚司本人会不会出来,就要看这场爆炸,够不够大……

赵妨玉让人将自己的准备的东西拿上来,其实这东西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成功。

只是记得,之前看过新闻,面粉厂因为操作不当发生了粉尘爆炸,所以进去看了眼,被yxh科普。

在大量面粉堆积的地方,遇见明火,并且一些不当操作,空气中布满了面粉。

高浓度的面粉与明火,似乎是能够引发爆炸的。

但赵妨玉害怕不够,在面粉之中,增添了一部分煤炭粉末和糖粉。

这样装了面粉碳粉糖粉混合物东西,她准备了很多。

“明日,这些东西将会洒满千金楼……”

“兄长派人,推倒烛火,制造一场骚乱……”

只要浓度够高,一定是能炸起来的。

但赵妨玉自己临时调配的东西,比例对不对,能不能爆炸,爆炸的几率大不大……

“明日烦请兄长,替我周全一二。”

实在匆忙,赵妨玉能想到的最大的诱饵就是她自己。

这招虽险,胜算却大。

她夫君不在城中,发生了爆炸,自己也是受害者,还在看病吃药,无论是谁,也不敢确定在那样的爆炸之中毫发无伤……

连赵妨玉自己都不能保证。

她甚至也不确定自己的安危,能不能钓出北镇抚司指挥使,但她还有李家。

北镇抚司指挥使,必须死。

七郎阖眸,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如今所掌握的人脉,一一对照之后无不叹息,时间太紧。

“你先按此方法去做,明日,我必让北镇抚司指挥使,前去千金楼。”

赵妨玉今夜是必须赶回去的。

到七郎的承诺后,赵妨玉便抓紧吃了两口乳饼,临行前,赵妨玉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狠了狠心道:“北镇抚司指挥使,在毗卢寺藏了一个孩子,一个小和尚,今年八岁,叫……明心。”

锦衣卫这样的人家,被人寻仇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裴严家中便曾被人寻仇过。

毗卢寺的这个孩子,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夫人生下后,偷偷养了几个月,特意从去毗卢寺门前,被僧人抱养的。

这位夫人每月初一十五必去毗卢寺,每次只要见了这位小和尚,便会多给许多香油钱。

对外的说辞是想要生个这样可爱的孩子,觉得与他有缘。

实则确实在暗示毗卢寺,只要每回她来上香时,这小和尚出现,便会有多的香油钱收入囊中。

天长日久,赵妨玉曾在宫中见过两回北镇抚司指挥使,上香时碰见过小和尚被指挥使夫人拉着手,一点点问他寺庙生活是否清苦,方丈师兄是否和善。

再一对时间,基本上便能猜测二人之间的关系。

若是粉尘爆炸引不来北镇抚司指挥使,那边只能……将那孩子绑来……

赵妨玉快马回京,入城时已经快到宵禁,她匆匆进城,回到那处小院子,在院子里发出些动静后,便从密道偷偷回到王府。

彼时悬壁已经离开。

赵妨玉坐在桌前,脑海里一遍一遍演练着明日将要到来的一切。

往日里她最恨牵连无辜之人,只是如今自己也变成这样,一瞬间还觉得……有些陌生。

这样的自己让人感到陌生。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吧。

人要自私一点……

如果老天真觉得她做的不对, 就……炸死她吧。

赵妨玉深呼一口气,躺在床上。

舒姐儿已经睡着了,听到动静也没起来,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赵妨玉悄声洗漱后,重新躺在舒姐儿身边,舒姐儿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凑过来喊了声小姨。

赵妨玉嗯了一声,将舒姐儿抱住,不再多想,强迫自己睡着。

事实是,她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善良。

她也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原本以为自己会彻夜无眠,谁知反而睡得还不错。

醒来时天光大亮,赵妨玉带着舒姐儿照常读书,认字,甚至带着舒姐儿去了花房,一样一样认识新培育出的鲜花。

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直到晌午,崔先生来给赵妨玉看病。

因为涉及到换药,家中又没有男主人在,崔家小叔表现得极为有礼。

两人隔着一道纱帘,崔家小叔扶脉后便去到一旁的桌子上,想着该替换什么药材。

“太医院的太医恐怕都不喜欢王妃。”

赵妨玉收回去的手顿了顿,嗓音清澈:“可是有何做的不对?”

崔家小叔在之前的药方上修修改改,多添了两味补气养神的药材,头也不抬道:“王妃的病情切记多思多虑。”

一看赵妨玉的脉,就知道她思虑过重。

不曾好生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身为医者,他们能做的是尽人事,而赵妨玉的所作所为,却是在将医者的努力折半,这样的患者,没有医生能好言相待。

偏偏还不能说赵妨玉什么。

她男人不在身边,一个人面对京中翻涌的局势,多思也再正常不过。

怎么说都是她有礼。

崔家小叔不大喜欢这样的人,想了想,在药方上又多加了些味浓之物。

做完这一切,崔家小叔才心满意足的捧起边上醒枝奉上来的茶饮,缓缓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