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坦大婚,戈拉人围着篝火手舞足蹈,好不热闹,戈拉和中原的习俗不同,新娘不需要待在房间但是她也不想去凑热闹。
黑夜里响起一声鸟鸣。
她避开人群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不知不觉走到一棵巨树下,树旁一条细长的河流孜孜不倦地流动。
她摊开衣摆靠着树背阴影坐下,在这个时间她才能短暂地做回自己。
又是一声鸟鸣。
她抬眼看向四周,背后是隐隐传来的嘈杂热闹,河水的哗哗声,树荫遮天蔽地,她低声道:“出来。”
草丛簌簌,一道掩于树荫草木间的黑影渐渐剥离而出,无声无息地站立在她面前,通体漆黑,只露出一双沉寂的眼。
“先皇驾崩,陛下继承大统。”粗噶的声音犹如破旧的木门,毫无情绪波动,在这黑夜显得恐怖。
温遥月瞳孔一缩。
陛下驾崩了?!!
她来此前,陛下虽已病重,然而御医明明说陛下还可以撑一个月,可如今还不到半月。
她倏地抬头,眸中冰冷异常。
太子做了手脚!
温遥月站了起来,头有一瞬间的眩晕。
大周如今不如从前,它是一头年迈孱弱的头狼,周围的狼群早已对它的位置虎视眈眈,只需它一有异动,它们便会扑上来死死地咬住它。
而如今,皇帝驾崩新帝继位,内部不稳,真是一个好机会。
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然尘埃落定,她也只能压下心中不安,问:“他让你来不该只是为了告诉我一声,还有何事?”
“陛下命你收复戈拉。”
温遥月沉默半晌,觉得荒谬。
她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说若是你未必没有办法。”
她叹了口气,“感谢他的信任。”
面前的人像个影子似的依旧无声无息。
“你走吧,别让人看见。”
黑影消失不见,温遥月转身欲离开,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夜里幽亮的绿眸,刹那间心跳一滞,后背迅速窜起一股寒意,顷刻间冷汗直冒。
她什么时候来的!!?
温遥月绷紧神经,反应极快地恢复脸色,眸中深藏着探究,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
“夜深,草丛中多毒物,公主不要随便乱走。”
燕鹤清神情淡淡。
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看到。
温遥月心中松了一些,只是对此人的警惕心却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本公主爱去哪就去哪也要跟你汇报。”她扬着下巴哒哒哒地离开此地。
燕鹤清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扭头看向漆黑的草丛沉默几秒转身离开。
温遥月回到帐中,心口还在剧烈跳动,掌心都是汗。
小莲正在清理,见她脚步匆匆,疑惑地问了句,“公主这是去哪了。”
温遥月垂眸擦拭指尖的汗,“找刺激去了。”
“啊?”小莲一脸懵。
温遥月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陛下……驾崩了。”
“啊?!!”
小莲吓地瞪圆眼,捂着自己的心口又惊又惧,半晌颤着唇说不出话。
“最近戈拉这边不会安稳,让他们都警觉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当晚阿斯坦并没有过来,而王帐一夜灯火通明。
第二日,温遥月便注意到看着她的眼睛变多了。
阿斯坦白日里来过她帐中一回,对着这位天真年少的公主,他显得十分温柔和善。
温遥月被他握着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中原公主娇生惯养,真真是堆砌在金玉里养出来的人,皮肤嫩的跟剥了壳鸡蛋一样,阿斯坦手指摩挲着不想放下,幽绿的眸慢慢暗下来。
温遥月不会动色地抽开手,抱着胸娇声娇气抱怨,“你手好糙,刮到我了。”
毫无城府,毫无心机。直言直语也不怕惹怒他,阿斯坦却笑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声音。
“卡沙,你不能进去。”
“我要见阿父,有要事禀报。”
阿斯坦虽然不满,但也知道他这个女儿一般情况是不会找他,所以她说的要事只怕很重要,他不是主次不分的昏君,当下便决定起身离开。
温遥月眸光微闪,要事?
她拉住阿斯坦的衣袖,像是生气了,但眸子水润含着委屈,抱怨着。
“我听不懂你们的话,整天待在这里都要无聊死了,好不容易来跟我说说话,还没待多久又要走,你不是我夫君吗,都不陪陪我?”
话音一转,她松开手,似是失望地垂下眸,语气却依旧高傲,“要走就走吧,哼,本公主才不稀罕。”
温遥月鸡皮疙瘩成功掉落一地,内心甚至感到麻木。
阿斯坦从上往下望着着她纤长浓密的睫羽,柔弱的公主孤身一人,身处异乡,心里害怕不安还要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孤傲,宛如一只没了爪牙的狸猫凶巴巴的叫唤着,然而落入别人耳中却像是在撒娇。
男人都享受这种被全心全意依赖的感觉,他也不例外,心里一软,想了想反正她也听不懂戈拉语,便直接叫人进来。
温遥月确实是没想到能成功留住他的。
她神色奇怪,居然这么简单?真的这么简单?
燕鹤清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面色也是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垂着眸进去。
“什么事?”
两人说着话,温遥月就坐在一旁玩着阿斯坦垂落的卷发,阿斯坦竟也纵容她,时不时还冲她笑,乍一看,她像个妖妃。
燕鹤清对面前这一幕毫无波动,声音平静。
“其余部落传来密信,决定一起攻打大周。”
温遥月神色没变,卷着他的头发给他梳小辫子,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心里却是一震。
预想中最坏的结果要来了吗?
阿斯坦神色严肃起来。
“现下各部落已经派人前来,算算时间该到了。”
阿斯坦离开,燕鹤清却还没有走。
温遥月疑惑地看她,燕鹤清抬起眼,绿色眸子是冷的,“温大人甘愿雌伏于男人之下,做一辈子的金丝雀?”
温遥月内心大惊,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面上却更加疑惑不解,“你在说什么?!”
燕鹤清:“十年前戈拉曾派五王子入周为质,十年后五王子回到戈拉未过一月去世,我若告诉你我便是那个五王子呢?”
温遥月:……
她撑着头,面容一瞬间沉静下来,眉眼间那股妖艳灼目的风姿也跟着沉淀下来化成了另一种更让人动心的柔和。
燕鹤清眸光跟着一动。
“你想要什么?”
知道她的身份却不公之于众,替她隐瞒,替她引开阿斯坦,送她药。
温遥月想不明白此人究竟想要什么?
燕鹤清走近一步,低眸,“温大人,你于我有恩,我愿意帮你收复戈拉。”
她果然听到了。
只是她何时有恩于她,她思索着实在是没想起来。
“抱歉,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
“你说帮我收复戈拉?你身为戈拉卡沙为何要这么做?”
燕鹤清微顿,“我母亲是中原人。而且”她抬起头眸光认真,“我想要帮的是你而非大周。”
“什么意思?”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以你的眼当是比我看的更远,大周已经救不回,这是历史的趋势,群雄争霸,天下将要大乱。”
“这乱世,礼崩乐坏,子杀父,父杀子,人杀人,人吃人,路边尽是饿殍,尸骸,地狱人间。要阻止这样的乱世只有统一。”
“统一便要一位明君,而我要奉你为君。”
她的眼眸透射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光芒。
她平时话少的可怜,猛然间说出那么多话,却每一句都让人大惊失色。
温遥月像是被震撼住了,久久未语,许久她才轻声道。
“我未想过。”
“如今便可想,天下也该女人坐上一坐,难道不是吗?”
温遥月对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唇最后一问:“为何是我?”
燕鹤清想起什么微微失神,片刻缓缓而道,“因为我知道你会是一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