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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掌柜听见这话,欲言又止,这年轻人的字虽然写得不错,但像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小人物,墨宝绝对还值不上十两银子,闵悉买贵了,当了冤大头。

那年轻人本来说的是气话,张嘴就要了十两银子,其实他这是卖给别人的字,装裱好拢共也才卖一两银子,这沾了墨迹,顾客那边就不好说了,所以才让掌柜的赔偿。没想到闵悉竟然不还价,直接就买下了,这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云霁也不杀价,直接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给,这是十两银子。”

那年轻人犹豫半晌,还是伸手把银子接了过去:“这幅字被弄脏了,我另给兄台写一幅吧。”

闵悉没想到还能买一赠一,笑道:“不会耽误兄台时间吗?”

“倒也不会。”那书生问,“掌柜的,可有纸笔?”

掌柜的忙说:“自然是有的,这边请。”

云祥书肆的陈设是按照闵悉的要求设计的,是按照现代书店的样式来的,书架上的书可以随手翻阅,还提供了小方凳供人坐下阅读,哪怕是买不起书,店家也不会驱赶,为买不起的书穷学生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自然也在京城的读书人中赢得了极佳的口碑,因此这里生意极好。看书的人,买书的人肯定也不会少。

一边是书肆,另一边是画肆,除了墙上挂着的架子上摆着的书画作品之外,中间还放了一张六尺多长的大书桌,一来方便人随时泼墨,二来也可供装裱匠装裱。

掌柜很快拿来上好的宣纸徽墨,并亲自磨墨。

等待磨墨的过程中,闵悉跟那年轻人做起了自我介绍:“在下闵悉,在这云祥书肆挂了个管事的名号,这位是我义兄云霁,他是这云祥书肆的东家。今日之事是我们疏失,理应赔偿兄台,而不该再收兄台的装裱费,掌柜的记住了,以后这种情况该我们赔偿。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那年轻人听到这里,赶紧朝二人一揖到底:“原来是云祥号的东家和管事,在下对二位仰慕已久!在下赵士桢,浙江温州府人士,在国子监求学。”

“原来是赵兄!幸会幸会!”闵悉忙还礼,他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是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又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赵士桢拿起毛笔,问:“二位想写什么?”

闵悉看向云霁:“七哥,你有想写的吗?”

云霁想了想:“没有。”

闵悉便说:“赵兄便写你最拿手的吧。”

赵士桢点头,开始润笔,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东家的名字是光风霁月的霁么?”

“正是。”闵悉代云霁回答。

赵士桢便写了“光风霁月”四个大字,写得是银钩铁画,笔力铿锵。

闵悉看了,笑道:“写得真好!这幅字也要裱起来,拿回去挂书房中。”

“是不错!”云霁也赞同。

赵士桢抱拳道:“二位谬赞,献丑了!”

闵悉道:“是真的好!赵兄把落款也写上吧。掌柜的,你帮我把这幅字和我七哥的画都装裱起来,回头一并送到家中去。要用最好的装裱。”

掌柜的忙不迭答应下来:“小老儿记下了。”

赵士桢落了款,还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章盖上了。

写完字,赵士桢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试探着问:“云东家和闵管事是否是从拂朗机回来的?”

闵悉笑着点头:“正是。原来赵兄也听闻过我们的事?”

“听过不少你们的事,还听闻你们给大明水师捐赠过一艘盖伦船,可有此事?”赵士桢问。

“这事你居然也听过?”虽说他们捐赠盖伦船的事并没有保密,但国子监的学生居然都听闻过,那说明在京城传得还挺开的。

“听过!在下对二位的高义佩服之极!”赵士桢说罢抱拳朝两人深深作了一揖。

把闵悉和云霁都吓了一跳,闵悉忙说:“赵兄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赵士桢说:“旁人兴许不太理解你们捐赠这盖伦船的意义,但在下是懂的。在下是温州人士,自幼便是听倭寇劫掠我家乡的事长大的,深知这盖伦船对大明水师的意义。二位仁兄如此高义,将从欧罗巴得来的盖伦船捐赠给海军,为壮大我大明水师出了大力,实乃我辈楷模。”

闵悉了然,原来是个热血青年,他说:“不敢当,我和义兄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赵士桢将那锭银子拿出来,还给云霁:“二位仁兄高义,我赵某也不能做个斤斤计较的小人,这两幅字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银子我就不要了。”

云霁说:“那怎么行!说是我们买的,那自然就是买的。银子都给你了,怎还能收回。况且我们已经得了两幅字,都是你情我愿,并无胁迫。赵兄收好银子便可。”

闵悉也不愿意收回:“我们愿意花钱,那是我们喜欢赵兄的字。若是你把钱还我们,倒成了我们占赵兄的便宜了。”

“实则是赵某想与二位仁兄交个朋友,这两幅字就送给二位了,银子你们务必收回去。”赵士桢说。

闵悉见他说得诚恳,便道:“不如这样,赵兄想与我们交朋友,那就请我们吃顿饭吧。”

赵士桢眼睛一亮:“好!那就去云祥酒楼吧。”

“好!”

于是三人从书肆出来,直奔云祥酒楼。赵士桢上了他们的马车,在车上闲聊起来,才知道赵士桢原来比他们都小,今年二十五岁,他入京读书已有数年,屡考乡试不中。年岁已长,正在愁出路问题。

国子监在明朝是个很特殊的部门,相当于以前的太学,在这里读书的有会试落第的举人,叫举监;有各地选拔的优秀秀才,叫贡监;还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叫荫监;还有交了钱给地方官府,官府推荐来读书的秀才,叫例监。

除了举监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另外三种都需要参加乡试,好处就是外地的监生都可以在京参加乡试,不必还乡。

国子监在明初的时候鼎盛过,为朝廷输送过不少人才。监生如果会试不中,是可以直接授官的,有点类似于举人授官,虽然都不是什么高官,但总归是能够就业的。因此还是个不错的去处。

但到后来,随着进士和举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加上国子监学生的构成比较复杂,鱼龙混杂,国子监的监生名声越来越不好,能授官的机会也越来越小。因此真想靠读书出人头地的,都不愿意把子弟送到国子监去读书。像陶家这些子弟,就没去国子监上学。

赵士桢没说自己是什么监,但肯定不是举监,迄今还没考中举人。他觉得年纪大了,是留在京城继续读书等待机会,还是回乡去,还有点没拿定主意。

他们交情不算深,赵士桢也没说自己的难处。只在自己的话题上点到为止,然后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云祥酒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