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出了西侧殿,便匆匆来到了承恩殿,他记得崔兰漪说是从太子妃口里听到的消息。
他心里不停地回想着自己看到的那张女子的脸上的惊慌,她一定很害怕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
那么,他也算是她的朋友吧,是朋友就应该要保护好朋友的秘密。
承恩殿里,元娉婷正在思索着什么,不料韩临走了进来,对他说道:“崔侧妃偷听你跟孙姑娘说话,我已经罚了她在西侧殿里闭门思过一个月。”他说着话,眼神不停地打量元娉婷。
元娉婷愣了片刻,心中狐疑,难道下午在门外偷听的人是太子的人,不是崔侧妃的?
“谢太子殿下替臣妾出头,不过,崔妹妹或许只是正巧路过,不小心听到了我与表妹闲聊,想来并非有意偷听。”
元娉婷淡淡地笑了一下,好似被偷听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落在水波上的灰尘,终究会渐渐地沉入水底,什么痕迹都不会留。
韩临有些摸不清元娉婷的态度,于是继续试探道:“孙姑娘与你在屋中所说的话,我也听闻了,的确是有些无稽之谈。”
元娉婷抬头看了韩临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便嫣然一笑,道:“不过是表妹在外面行走时听来的玩笑话,怕我在东宫里闷得慌,才说与我听的,殿下不当真是对的。”
韩临仔细打量太子妃的神情,她恬静悠然的样子,就像这件事果真不过是一件笑话似的,巴巴地专门跑来一趟,还不停地试探她的韩临倒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
他点点头:“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偏听偏信是对的。”
元娉婷笑笑,低头喝茶,盯着茶面的眼神里含满了怨毒的光,想要燎原摧毁一切。
太子果然喜欢秦祯,否则也不会一听说了崔侧妃的话,就赶紧过来了。
既然知道了太子的态度,她可不会像崔兰漪那个蠢货一般,把事情搞砸,既然知道了猎物的弱点,那就要一击即中才是。
她爱的男人,枕边的男人,心里都喜欢同一个女人,她自然是恨的。
女人的仇恨之心,总是会在爱情死亡的时候,烈如炙阳。
——
这段时日里,因为太上皇在秦府小院里,所以期间有几次元驰带着元枫想来秦府小院里坐坐,都被秦祯拒绝了。
可当今日元驰死活赖着要跟秦祯与韩慎二人一起过来,韩慎寻思着以元驰是个忠直却不愚忠的人,且以他对秦祯的在意,必定会站在秦祯的一边。
他又与京畿营的严正使交情匪浅,若是元驰能帮忙说服严正使站在他们一边,或许他们与景和帝站对峙的一天,便能够多几分助力。
韩慎于是决定干脆带元驰去见见皇祖父。
好不容易挤上了马车的元驰坐在马车角落里,也没给韩慎好脸色。
在他眼里,韩慎就是想要霸占着自己女儿,反而不让他这个亲爹看女儿,更可气的是他的灵灵也对韩慎言听计从,也不让自己上门。
可等到了秦府小院,见到了明德帝,才知道韩慎跟秦祯最近不让他上门的缘由。
这院子里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的确是不宜让外人上门来的,可他是外人吗?
他震惊地看着在院子里晒太阳下棋的老头子,颤颤巍巍地喊道:“皇,皇上。”
明德帝眯着眼打量了元驰片刻,笑道:“我现在可不是皇上了,而是太上皇。”
元驰跪在明德帝面前,脑海里有无数的问题,一片混乱,只能遵循自己的潜意识第一问道:“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韩慎和秦祯,二人都没有给他答案。
明德帝正要解释给元驰听,尤氏忽然疯疯癫癫地跑了出来,跪在明德帝的面前,哭道:“皇上,求求你,饶了我父亲吧,他是冤枉的啊。”
太上皇明德帝知道尤氏是秦祯的母亲,也知道她有一些失心疯,但从来没有见过她发病,显然她今日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
因为尤家的案子毕竟是太上皇时候下旨抄家的,担心太上皇知道后不利于他养病,韩慎便让秦祯先瞒着此事,于是,太上皇还不知道尤家是被冤枉的。
秦祯疑惑地看着跟在尤氏身后跑出来的月月,月月说道:“我也不知道尤婶怎么了,就听见元将军说‘皇上’两个字,便跑了出来。”
秦祯明白了,看来是“皇上”两个字刺激了娘亲正想把她劝走,立马尤氏接下来说的话便使她身体一僵。
她听见娘亲继续说道:“皇上,楚王拉拢了兵部郎中姚致,伪造了我爹通敌的书信,又让姚致把有我爹笔迹的边防图给了一个突厥细作,其实勾结突厥细作的人是楚王。”
在场的人都是一僵,尤氏这是终于想起了过去所有的事了?帮助景和帝陷害尤将军的人居然真的是姚致。
明德帝一怔,他的脑海中犹如劈下了一把刀斧,击毁了他所有的信仰。
尤将军一家是被冤枉的?
他记得当年他看到证据的时候,对尤将军很是失望,将案子交给了三司会审。
三司会审判定案子证据确凿,尤家十四岁以上男丁全部杀头,十四岁以下流放岭南,女眷充入教坊司。
但后来尤家流放的男丁全部在路上病死了,教坊司失火,女眷也全部死在了大火里,尤家除了逃出的尤二娘子,尽数灭族。
现在却告诉他是被冤枉的?
所以,尤将军一家是他错判了——
明德帝嘴唇有些颤抖,想说一声“冤孽”,却觉得嗓子发堵,当着尤二娘子的面,只觉说不出口。
韩慎有些担心地看着明德帝,求助似的看着秦祯,希望她能把尤二娘子带走,让他皇祖父缓一缓,再慢慢告知他一切。
秦祯看到了韩慎眼里的请求,心里犹豫了片刻,娘居然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可看她的神态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若是今日错过了,恐怕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听到她说出过去的真相了。
何况尤家当年的冤情,明德帝也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造什么业就得受什么罪,他不能连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这会对明德帝的心灵造成惩罚,那便也受着吧,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秦祯于是为难地看了韩慎一眼,没有阻止尤氏诉说尤家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