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现了我的价值。
我触碰了我本不该触碰的红线。
我教那些人如何获得某些‘东西’,如何运输那些‘东西’,如何躲避警察,如何买通上头关节,如何.....形成更大的势力。
这种东西的利润远超过控制女人站街,与男人乞讨。
那些人放过了妈妈,和那个骗我们来此的畜生。
但是我却永远留在了原地。
而他们,也一次没有回过头。
我知道的,他们不会回头,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但是说句实话,其实......我这种人,胸腔里面也是会难受的。
我那时以为那就是我的终点,但是......
事实证明,自持聪明的傻子,永远不可能料到所有事情。
有警察注意到了逐渐扩大的我们,而你的爸爸,就是那个卧底。
哈哈,我猜,你心里会说这是个老土的故事。
但其实,一点也不。
没有什么施展到极致的无间道。
你爸爸能做卧底,纯靠自己的热血,以及一腔孤勇。
他蠢到几乎将‘我是卧底’这四个字明晃晃的写在了头顶,如果不是我拦着,他差点在卧底路上就死了八百回啊八百回。
我讨厌蠢人。
我也.....我也很讨厌他。
他好像把我当成了被抢过来的女人,笨拙的,愚蠢的,用对哄智障的眼神与言语对待我。
不过......
我也很喜欢他。
怎么会有天生就纯白无暇的傻子呢?
怎么会有在毒窟里还一遍遍教人读书念字的傻子呢?
怎么会有.....
怎么会明明知道我是一个贪生怕死,贪慕虚荣,心狠手辣的女人后,仍然不顾一切接近我的傻子呢?
我不知道,我不懂。
但我,确实做了一件蠢事。
我配合他捣毁了那个窝点,我想看他撕破那张伪善的脸,将我逮捕入狱的模样。
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那种感觉的,毕竟你身上有我一半的血脉。
你肯定知道这种,抓心挠肝,比起入狱,比起皮肉之苦,比起马上就会死亡,还要煎熬且痛苦的感觉。
我太想看见他离开我的模样了。
但是,没有。
没有,他没有离开,没有举报我。
相反,那天之后,他就辞职,离开了原本即将一路顺遂的前程。
真是奇妙。
这种人,这种名为‘爱’的东西,可真是奇妙。
我认命了。
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认下他就是我的命了。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有一个家,一个或是几个的孩子,两份拼死拼活,累的半死,却只够勉强活口的微薄薪水。
我其实已经在想怎么避开他,多弄些钱,以后好维持我们的生活了。
但......
没错,又是一个但是。
但是他,死了。
死的毫无预兆。
那天我肚子疼,要生产,还没生下你,就没了力气,医生说吃点东西补充力气,我说想喝粥,他说他去买,然后就躺在了那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
手里还仅仅的握着那碗粥的袋子。
我报了警,然后见到了凶手想告诉我的凶手,一切滑稽的就像是在演一场上世纪才有的默剧。
但是,我认了。
我甚至连尸体都没要。
不然,我们没有办法离开哪里。
.......
他应该是去买粥的,他明明是应该去买粥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笨得要死,买个粥买了十几年还没回来。
我应该去找找他的。
是的,应该去找找的。
不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该死,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粥啊!
为什么,凭什么我已经准备好与他白头偕老,却被抛下了。
.......
哦,不写到这里我都差点忘记了。
被抛下的不仅仅有我,还有你。
唉,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啊。
哪怕让他知道世上多一个人会像他也好啊.....
说不定那时你一出生,他看到是个男孩,也能撑住一口气......
好吧,这是不可能的,你出生时候他应该就已经死了。
这些都是骗人的假话。
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你,像在厌恶镜中的自己而已。
你也很讨厌我,对吧?
说你讨厌我吧,说你像我讨厌你一样讨厌我吧。
你知道的,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的。
.......
这信怎么这么长,怎么无论怎么写也写不完.....
好吧,那我再写一些吧。
那天的事情,你也蛮配合啊,居然还知道给我暗示对方有家底。
啧,我说什么来着,你个没心肝的东西,永远不会懂什么是感情,永远是个祸害,永远.....像我。
五十万,五十万,啧。
我给你留了些,表,金子,还有三十万的现金,都在箱子里面。
这钱绝对够你换掉那双湿掉的鞋子,换一身新的衣服,再买一把伞,剩下的......那个男孩子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换个地方生活。
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拿着剩下的钱,要再去找找他,不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其他闲言碎语,就到此为止吧,若......】
若字的封口在信封的底部拉长,叶青釉微微抬了抬已经有些僵硬的脚,随后顺着笔迹而转面,看向底封最后几行字迹。
最后几行字很简单,笔迹却很重:
【若楠。
想起来了,你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过,你不可能摆脱这个名字的,因为你身上血液里留着你爸爸一半的血,而他,叫做楠竹。
最后的最后,谨记——
不要爱上一个短命的人。
不然,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叶青釉对情爱没有兴趣,所以本能忽略了最后那条‘忠告’。
但她这回,第一次看清楚了她自出生便被赋予的名字。
若楠。
不是若男。
居然.......不是若男。
自幼的颠沛流离,让她对言语与文字的差别有些钝化。
在一声声的ruonan,以及声嘶力竭疯癫喊叫声中长大的她,自然本能下意识的觉得那是‘若男’。
什么嘛.......
叶青釉丢开信纸,在无边的寂静中,弯下腰捂住肚子,许久许久,方才控制不住的癫狂大笑起来——
什么嘛!
狠毒就要狠毒到底啊!
让她窥见狠毒而又残忍的女人,心中还有一丝真心是怎么回事!
不会以为她会很感动,然后对这些年的折磨感恩戴德吧!?
既然早已说了她们相像,她当然也恨啊!
十二分的荒谬感中,叶青釉笑的越发肆无忌惮,她笑哑了嗓子,笑出了眼泪,笑的整间破旧的房子灰尘抖动。
泪眼模糊之中,叶青釉一手捧着笑累的肚子,一手擦拭着眼泪,抬起头准备触碰桌上的行李箱。
可也就是这么一瞬,泪光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站在刚刚被她打开通风的房门口。
不知何时来,也不知站了多久。
那人见她看过去,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反而声音温和的唤她:
“青釉妹妹。”
那一瞬,叶青釉唇边癫狂而又病态的笑,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