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回头扫视着现场每一个人。
“有人说过，独立而自由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你一直在说让我留下，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留下之后呢，我要干什么做什么？这背后附加的东西才是最复杂的。”
她说起这个，想的却是刚认识的何来，她可以和那个身无分文，一穷二白的何来结婚，也不能和现如今的白云峥结婚。
“也是我不好，还有团团，如果你想把他接走随时都可以。”
白云峥拳头紧握，整个人几乎颤抖，王玉荷窃喜，这女人同意他们把孙子接走，立刻点头答应：“那好，要我说孩子还是在港城环境更好，不是我瞧不起大陆……实在是……”
宁清轻笑一下，“对，大陆穷乡僻壤的，难免穷困，你们白家的少爷怎么能长在那种地方。”
说完她就走了，王玉荷简直喜上眉梢，拉着白平威道：“快，快，把咱们孙子接回来。”
白平威却回头看向儿子，白云峥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她全都拒绝了。
白云岭对他妈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少说话。
“云峥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还是有误会，团团在她那，你们两个还有个联系，总有解开误会的一天。”
白云峥点了点头，又有些无力。
王玉荷还惦记着孙子，一心想过去把孙子接过来。
白云峥僵硬慢慢的把视线放到他妈身上：“不去。谁都不许去。”
王玉荷想再说什么，可是看见儿子通红的眼眶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
宁清回到酒店，李仪和几个同事在说话，见宁清来了招了招手。
“宁清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好半天没看见你，一个人可千万别出去转，这边听说挺乱的。”
宁清若无其事的笑笑：“就在门口看看 没走远。”
李仪多看了一眼她，觉得她怪怪的，今天一天都神神秘秘的。
“来，来坐这一块看电视吧，这彩电可真大。”
宁清闻言坐在一旁，情绪不高，也不太想说话，看了一会电视，大家又闲聊起来，她问。
“咱们今天有谈下来电子业吗？”
电子的市场前景有多大是毋庸置疑的，而国内正在改革缺口也非常大。
李仪摇头：“没有，只有一些轻产业，目前为止还是只有白家的电子厂。”
宁清皱眉，在不再多说什么。第一天就这么过去，
反正已经和白家说开了，第二天她大大方方的站在门口迎宾。
本来还想着会不会再遇到何来，但他没有再出现过，甚至连白云岭也没有再来了。
宁清说不好自己什么心情？
松一口气吗？也没有吧，但是她很忙，也顾不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整个宴会上，她和李仪好像很惹人注目，大家总会悄悄投来打探的目光，但宁清觉得是因为她俩打扮异常的原因，毕竟少有女同志过来，就算有也是穿着礼裙打扮的花枝招展，她俩格格不入。
短短几天拉来不少的投资，众人脸上的喜意掩都掩不住，国内对于外汇的缺口实在太大。
这时乔部长让人从大陆带过来的东西到了。瓷器，茶叶，绸缎，刺绣 ，这些东西其实在哪都不顾客 ，前些年的外汇一直靠着瓷器，茶叶这种极具东方气韵的东西撑着。
但这一次，省里也给了他们最好的支持，送来的品质也全是最好。
本打算开宴会邀请别人过来欣赏的，能通过这些东西再多增加一点订单更好不过了。
但事情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那样发生，似乎他们从最开始来也只是给白家一个面子，来看个稀奇，大陆的人已经过来这么久了，稀奇也看完了，哪怕庄重的下邀请函也没人搭理。
礼貌点的打发一个经理或者管家来，不礼貌的直接不来，他们无疑媚眼抛给瞎子看。
这对上上下下的士气打击的很大，乔部长决定让他们带着礼物，一家一家的登门“致谢”。
酒店这边自然可以联系到各家，可以先说明来意，感谢各位的慷慨，因为要回国了，所以想要给各位留下一份小礼物。
有的同意登门，有的没同意，至于上门能拉到什么样的投资，这就看大家自己的表现了。时间就被压缩的很紧，不可控的因素很多，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港城，而且怎么样才能吸引别人的注意，也是一个难题。
这么多布料，绸缎最好的选择肯定是做成衣服，比如旗袍，如果他们这一次过来，没带裁缝，大家决定另辟蹊径，直接将其制作成屏风、桌布、手帕等小巧精致的物品。
所以宁清和李仪两位女同志可就派上大用场了！！
至于瓷器，这些都是从国内精选而来的珍品，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精心打造，无法大规模生产。因每一件都显得格外珍贵。
每一件都是不可量产的“稀世珍宝”。
……
至于去哪家游说，这个许部长没有插手，让他们自己挑，宁清选了糖果糕点制造业的谢家。但也留意到了白家是李仪去的。
他们的主要目标肯定不是这些已经投资过的企业，但是那些没有向大陆投资的都带着东西恭恭敬敬的上门，这些已经向大陆投资的更是要招待好。
所以李仪就讨了个巧活，毕竟有这份关系，人家也不会不让进门，客客气气说两句话就算完事了。
东西还是宁清帮忙选的，是一尊天青琉璃花瓶，泛着淡淡的青紫色，色如烟雨朦胧梅雨季节，想不到任何形容词，只能感慨巧夺天工。
李仪信心满满带着花瓶出门了，宁清也要前往谢家，前一天买了几份关于谢家的报纸，仔细的研究一番，谢家比较低调，也不像别的家族三天两头上新闻，没看出什么有用的，唯一一点特别的是，谢家老夫人竟然是皖南人。
按理说，如果是当年大陆过来的天然会亲近大陆，可这一次国内派人过来，谢家竟然毫无动静。
估计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参考她的身份年龄……也就不言而喻了。
谢家老夫人上了年纪，她就没写那些精巧的花瓶，反而包了一包不起眼的茶叶，茶叶被简单的牛皮纸包着，极其朴拙。
去谢家还得搭出租车，到了谢家庄园不远，出租车就不肯再往前了，只能下来走过去，宁清下车掏钱的时候，子爵的心都在滴血。
还好，能报销！！！
到谢家大门口说明来意，保安放行，到了大厅，果然不出意料的是当家人全部不在，只有谢家的老太太在。
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夫人，应该是她儿媳妇，态度很骄矜，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
反正通通称呼太太。
宁清十分客气的打招呼，满脸笑意的自我介绍。
楼上又匆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大概20岁左右，看着她一脸稀奇，有种被人蹲点等着的感觉。
谢老夫人看见宁清其实是有点错愕的，大陆为什么派人来她心知肚明，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让一个小姑娘来，顿时就不高兴了。
“现在这么缺人吗？一个小姑娘也来了。”
宁清没理对方话里的嘲讽，客气的坐在一旁：“在内地要喊您一声同志的，但在这我也入乡随俗喊您夫人，我叫宁清，是一名来自内地的党员干部。”
“港城这边的规矩我也不太懂，不知道是不是女同志不能独自出门，所以才令您才那么惊讶？”
前面这一句女干部，和后面一句女同志是不是不能独自出门，连在一起显得有点讽刺。
宁清听到刚才那个年轻男人小声的吐槽了一句：“还挺强势。”
她挑了挑眉，暗想自己强势吗？
谢老夫人倒没说什么，
盯着宁清看了两眼，突然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我们家对投资大陆没有任何兴趣。家里也没人准备去大陆建厂开公司。”
说的可真坚定，她屁股还没坐热呢，人家就已经先把拒绝的话说出来了。
但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态度，宁清一脸笑意，把自己带过来的茶叶往老夫人面前推了推“成与不成，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不过今天嘛，我也就是过来看看，您乐意见我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听说您来自内地，这个茶叫七安茶是您老家的茶，要不要尝尝味道有没有变？？”
谢老太太的神色动了一瞬，身后自然有下人开始泡茶。
宁清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谢老太太同样在看着下人泡茶，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包茶叶似乎带她回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既然知道，想必也调查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再和大陆有牵扯，你一个小姑娘那么年轻，我也不想为难你。”
宁清点了点头，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她的态度就能猜到。看着面前的水杯缓缓上升的青烟，道：“您是觉得痛恨吗？”
“我为什么不恨呢。”
宁清道：“您这么大年纪了，见识的应该比我要多的多，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您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经历了战争，危难，建国，以及到现在的和平改革，是这一切的见证者。资本的压迫让人民无法安生，我们需要一些手段让祖国安宁。”
“但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我们李家是徽商，是老字号，从战争时期就开始捐钱捐物，但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呢。”
话题太沉重，特别是谢老太太，她年纪大了，回忆往昔更是情不自禁的掉下眼泪。
看着宁清目光甚至都带了恨意。
这种陈年旧事被翻出来，不光因为资本家，还因为她这个海外关系的女儿，家里更是无法翻身，现在平反有什么用，她侄子年纪轻轻30多岁就去世了。
宁清看着她的目光很难不动容，透着她颤抖的语气，能感受到她心里的伤痕。
“是觉得太极端吗，明明可以用更和平的手段去解决这一切，却用这种一刀切断的手段抹平这一切。”
老夫人冷笑：“难得你们还承认这些。”她情绪过于激动，咳嗽了两声，身边那位太太轻轻拍了拍后背：“妈，喝点水。”
谢老夫人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干哑着嗓子道：“这茶泡的不好，应该用大一点的碗。”脸上带着惋惜，又把茶盏放到桌子上。
宁清品不了茶，她还没到会品茶的年纪，所以不像老夫人那样小口小口的喝，她端起来一口喝完。
“您的想法也对，谁没有亲人朋友，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亲人眼睁睁落到那种地步？而且这种道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我们回想一下，建国初期是什么样子？我们历经万难，建立了新的国家，但是土地却不在人民手里，在地主和资本的手里。这个国家的的伤痛仍然在，它只是表面愈合了，也许要不了多久，还会迸发出新的问题。”
“是的，你们这些资本家和地主也不全是坏人，可是你们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
“对于这个才刚刚新生的国家，没有任何好处！”
谢老夫人瞪大了眼，有点喘不上气：“因为没有好处，所以我们就该被打倒，我看你今天是来气死我的。”
旁边那位太太，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要不是老妇人想要见见这位从内地来的人，她也不能在这浪费半天时间。
：“管家，把她给我轰……”
“慢着，让她把话说完。”老夫人阻止了，虽然气不顺，她还是想听对方说完。
宁清抿了抿嘴，觉得今天的任务估计是没法完成……这会不轰出去，一会还得把她轰出去……
所以直接干脆利落的说，“您知道吗？那年打土豪，分土地，距离您老家不远一个叫七里镇的地方，因为分到了实实在在的土地，看到了生活的保证，一天就有上千人入伍，半年有了近五万名兵员。”
“这五万兵员是要干什么的呢？是要保卫国家的。
“牺牲”了地主阶级和资本阶级，为祖国上了一个强心剂，也散发了新光彩。
“您觉得不应该，可是我们普通的工农阶级，就没有牺牲吗？”
“在那个年代，任何阶级都不好过，但是我们最终是为了建设好自己的祖国，也许对于资本地主来说矫枉过正。”
“可面对这种情况，建国不久，人心浮动，我们必须用最锐利的手段捣碎各种旧枷锁。告诉人民我们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