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盼儿的死,除了让宣元曦哭昏过去,实则并未在这后宫中激起多大的风浪。
朝臣们甚至是在第二日早朝之时,才知晓原来昨夜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谋逆。
这提起来都带着血腥气的一个词汇。
圣上没有隐瞒张盼儿谋逆这件事,毕竟,他要为册立宣明曜这件事寻一个更无人敢反对的理由。
尽管他是圣上,他的每一道圣旨,只要颁布下去,便由不得人反对。
但为了能够让宣明曜顺利地继位,更为她后续扫清漠北铺平道路,圣上必须要多思虑安排一番。
宣元景则是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圣上另封了他为恭王,着礼部筹备恭王的亲王府邸,命其在年底前搬离永宁殿,出宫开府。
圣旨一下,恭王便病了,病得极严重,几乎起不来身。
圣上命成安去瞧过,说是怒火攻心,气血郁结于胸,只能慢慢养着。
陈皇后为此来紫宸殿数度求见,圣上都未曾见她。
虽说常珣未曾谋逆,且从常珣在此事中先一步告知明月奴而非皇后更疼爱的元景这一举动,也能推断出,常珣和皇后这些年来早已没了多少情分。
否则,他不会选择站队明月奴。
可圣上还是不愿见陈皇后。
他因为此事猜忌陈皇后多年,就算证实了皇后和常珣那段情在他们各自的人生中,不过是一段不值得特意提起的前尘往事,但他和皇后的感情,也早已回不到从前。
权力、夺嫡、宠爱,诸多事掺和在一起,他们这对天家夫妻,早已物是人非。
更何况,此次陈家还牵扯到了谋逆之事中。
陈阚做下这事,是瞒着荣国夫人的,他手上不过几百府兵,但陈阚靠着自己的身份,硬生生拦住了京兆府的兵马,为皇宫内张盼儿等人的谋逆争取时间。
他以为,自己能再为陈家谋一个后位,却不想,竟是彻底将陈家推入了深渊。
最后,他被元颖带人直接五花大绑拿下。
为了宣明曜,圣上并未直接将陈家以谋逆之罪下狱,而是随便抓了个陈阚身上的罪名,削爵罢官,直接下放大狱,判了斩立决,陈家其余涉事人等也都被以其他罪名一并处置了。
同时,陈家其他在朝为官的族人也是罢官的罢官,外放的外放,不过短短两三日,曾经的皇都第一世家,便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再无往日荣光。
当一个帝王决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他。
荣国夫人闻听噩耗,吐血而亡,死时听闻嘴里还念着什么不甘之类的话语。
可再多不甘,也无法挽回陈家迅速倾颓的现状了。
册封皇长女为太子的旨意,不出意外地在前朝后宫以及民间激起了轩然大波。
后宫还好一些,毕竟圣上也没几个子嗣,且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还有资格继位的,不过只剩下太子和景王两人。
这两人一母同胞,无论哪个最后得承大位,都和她们无甚关系。
倒是前朝,为此议论纷纷。
这位新太子的能力,他们自然是承认的。
在她为景王之时,无论是刑部、吏部、户部,她都有十分拿得出手的政绩。
且圣上病重这些时日,对其的重用也能让这些朝臣们隐约猜出陛下的意图。
但当册立的旨意晓谕天下之时,不少人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这皇长女再出色,她终究是个女人啊。
女人为亲王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这如今大雍竟是要出一位女帝?
这让后世如何看待大雍?
难道他们以后就要日日给一个女人上朝卖命?
朝中自然有不少人心存不满。
虽然圣上病着不能上朝,可有二十多位朝臣竟是直接跪在了皇宫门外,跪在了正在修建的江山阁下,请求圣上收回圣旨,复立恭王为太子。
“殿下,外头的议论声可是沸反盈天了,您不担心?”
纪晟轻咳两声,手下的笔却是半点儿没停下。
一旁的傅遥光几乎也是一般的动作。
那些朝臣们如今放下公务前去皇宫外跪着,可朝廷诸事可不会因为他们的跪求而停下。
尤其马上要对漠北开战,户部的钱粮更是要快速盘算周转起来,这两人带着户部诸多臣子,如今忙得快脚不沾地了。
而户部和刑部以及吏部,也是此次册立太子风波中最为安稳的三部。
他们可都是在太子手底下讨过生活的,最是了解这位太子的脾气秉性和手腕。
此时贸然出头,怕是要被杀鸡儆猴。
“担心什么?”
作为如今风波的中心,宣明曜一身六局刚刚赶制出的太子常服,姿态悠闲地翻看着漠北发回的情报。
“父皇不会允许有人质疑他的。等着吧,那些人,倒霉了。”
若是以往父皇康健之时,这些人的反对或许会在父皇的心中激起涟漪。
但如今,父皇已经没有时日了。
他的寿数,左不过这几日光景了。
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他想要名留青史的愿景,只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谁阻拦他,他便会杀了谁。
果然……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
“太子殿下,宫中急报,陛下下旨,将宫外跪着的大臣尽数免职,更将带头的两位大臣斩杀,抄没族中全部财产。可陛下也因着怒气上涌,刚刚吐血昏厥过去了。”
门外,传来侍卫急报。
宣明曜微微垂下眸子。
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备车,孤要回宫。”
“是。”
宣明曜缓缓敛袖起身。
“下次再见面,或许便不一样了。”
她低叹一声。
闻言,傅遥光淡淡一笑。
“殿下,此去顺遂。”
下次再见面,或许,就不该称呼殿下了。
至于纪晟。
他掩盖于宽大官袍下的胸膛传来一阵刺痛,口中更是有血腥上涌。
但纪晟面不改色尽数咽了回去。
他只安静地看着宣明曜离开的背影。
从公主,到亲王,再到太子。
马上,她将成为天下万民真正的王。
从此,任海天寥阔,飞跃此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