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在场所有人的冲击都太大了。
卞明瑞甚至什么都不管不顾,直接冲到了傅遥光的身前,想要拎起他的衣襟来质问个究竟。
可傅遥光身后的蒙面刀客已经利落出刀,直接将卞明瑞逼退了好几步。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说清楚啊!”
卞明瑞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伴随着傅遥光的话彻底烟消云散了。
即便刚刚张聘说东方随之是他的儿子,他震惊,却也没崩掉最后的防线。
最起码,那还是秦姝的孩子,鄞朝的血脉。
可如今……
如果东方随之不是秦姝的孩子,如果鄞朝的血脉伴随着秦姝的离去已然彻底断绝,那这些年来他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在下不知你们当初是如何结盟的,只是请恕在下直言,当初你们既然将鄞朝那位公主安置在了张聘府上,就该做好张聘会生出二心的准备。就算当时所谓的暗桩和密探再严密,可他们终究是人,是人,就有被策反背叛的可能。当初那个小皇子出生的时候,里头的稳婆早就被张聘策反了。狸猫换太子这种戏码,无论何时,永远是管用的。”
当初秦姝生产之时,共有五个稳婆在里头伺候着。
这些稳婆都是不同的世家找来的,他们对自己的能力自信无比,且自信地认为这些稳婆在一起,也有互相监视的作用。
却没人想到,五个稳婆,尽数都被张聘买通了。
他们只把张聘当作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才仕途通达的小白脸,却没人知道,张聘出身西南部族,是一名蛊师。
他对待那些稳婆,都用不上多么厉害的手段。
蛊这个名字一拿出来,便已经足以将普通人吓得六神无主了。
那个带着所有期盼降生的所谓小皇子,被直接下了药陷入昏睡后悄悄放在盛放血污布条的盆中,就那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带了出去。
“秦姝在生下那个小皇子之前,曾经有孕数次。只是,她大概也不想成为你们算计中的一环,被你们凌辱生下不知生父是谁的孩子。所以,她选择了伤害自己的身体来打掉那些孩子。后来,你们捆住了她,束缚住了她,让她在生产前无法伤害自己的孩子,才终于盼来了这个孩子的降生。而张聘的计划,早在秦姝第一次有孕的时候就开始了。张太守,乌云巷这个地方,你应该不陌生吧。那桂花树下的十几个婴孩的骸骨,你可还熟悉啊?”
傅遥光寒气凛冽的眼神落在了张聘的身上。
乌云巷里,有一处并不算显眼的小院子,那里头,曾经先后住着十几位年轻的姑娘。
她们是张聘的外室,被张聘要求要和秦姝在同一时间怀上孩子。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她们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苦涩的汤药。
尽管知道那些汤药是为了孩子好而非为了她们好,她们也没有任何选择。
秦姝流掉一个孩子,张聘也会让人给同样怀着孩子的外室一碗堕子的汤药。
他并不缺孩子。
当时张玘已经出生了。
这些外室子流落在外头,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甚至为了稳妥,在每次秦姝有孕的时候,他都会确保自己的外室至少有三人以上有孕。
这样,才能确保诞下一个带有自己血脉的儿子。
秦姝小产后,那些孩子就会被打掉,还未发育完全的小小躯体,就那么埋在了乌云巷的桂花树底下。
而后,乌云巷内又会换一批年轻且身体康健的姑娘。
直到秦姝生产那日。
乌云巷内,那四个还未到产期的女子,被强行剖开了腹部,从其中取出了孩子。
没人在意她们的生死。
两男两女。
留下了一个男孩,剩下的三个孩子,当即被捂着被子断了生机。
东方随之能活下来,纯粹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健壮。
卞明瑞听到这里,几乎站立不稳。
他没想到,自己那一天居然眼睁睁看着满心期盼的小皇子丧命了。
而且……
而且如果自己是因为被张聘下药才断了子嗣指望的话,当初的那个小皇子,会不会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卞明瑞几乎不敢深想那种可能。
一旁的张聘轻叹一口气,微闭上了双眼。
事已至此,他也明白了,自己已经输了。
说实话,输了这件事并未让他有多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只是,他没想到,他被东方随之,被自己的儿子算计了。
多么可笑。
张玘背叛了他。
如今,随之也背叛了他。
他的两个儿子,他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全都背叛了他。
自己为了他们做了那么多,到最后,却都是一个被背叛的结局。
卞明瑞是个笑话,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呢?
“他说的没错。”
张聘知道,傅遥光出现在这里,说明自己所有的布局从一开始就错了。
褚明月根本没想过和自己结盟。
或者说,他们完全可以绕过自己结盟。
自己所能提供的那些银钱,干掉自己之后,他们也能轻松拥有。
“随之,你如今知道了,自己和秦姝一点关系也无,他们随时都能将你从所谓的谋划中踢走,你还要背叛我,是吗?”
张聘看向东方随之,看向自己如今唯一的指望,心下一片悲凉。
他早就找到了东方随之。
只是他告诉东方随之的真相,也是修饰过的真相。
他告诉东方随之,他是自己和秦姝的孩子,秦姝是鄞朝血脉,也是自己最爱的女人,是太守府上神秘的秦姨娘。
当年,秦姝生下了这个孩子后,便被所谓的鄞朝旧部发现,强行将孩子带走了。
他也是几年前才发现,原来东方府的二公子便是自己当年被抱走的那个孩子。
他将一切推给了东方家,推给了那些曾经的盟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一直在寻找孩子的无辜之人。
“背叛?”
东方随之的脸色平静到有些可怕。
他轻笑一声,低声道。
“我是谁的孩子?东方家?张家?还是什么鄞朝血脉?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所有人,不过都是把我当做棋子罢了。”
一颗棋子,一颗在所有人心中都有份量,却也没有那么有份量的棋子。
东方随之一直很明白。
如果他没了东方家的身份,没了鄞朝皇子的血脉,不会有人真心在意他。
他看的出来,淼漪对他的倾慕中,是夹杂着畏惧和遮掩的。
她需要的,是将她拉出泥沼的一根绳索。
兄长是真心待他,但许多时候也是夹杂着复杂的利用之心。
他希冀着,自己能够将东方家带入一个新的顶峰。
张聘对他,更是利用多过了真心。
有哪个人,会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蛊呢?
张聘就会。
“你口口声声我是你的儿子,但是张聘,其实你一开始也没打算让我赢吧?就算我真的坐上了皇位,你也会将那个位子算计给张玘,不是吗?我毕竟是东方家养大的,你害怕东方家在我心目中的份量。你最钟爱的,其实一直都是张玘。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儿子,让我亲近你,对你产生依赖和信任。而后,你会像对卞明瑞所做的那样,让我不能有子嗣。一个皇帝,膝下怎能没有子嗣。所以,我自然会将目光放在我真正的亲兄长身上,无论是属意他,还是他的儿子,这都是你想要的吧?”
东方随之说的话,让张聘的脸色越加难看。
因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这也是张玘死后,张聘不能接受的最大原因。
他已经为张玘谋划好了一切,那个皇位,就算不是张玘的,也会是他儿子的。
可张玘偏偏选择了去死。
“你看,其实我只是你报复这些人,报复鄞朝的一颗棋子。你只是需要用我的血脉来击垮他们的算计筹谋,彰显你胜过他们的技高一筹。”
东方随之释然一笑,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