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嘭——”
杰克再次被击倒。
“咳咳……呕——”
他吐出一口瘀血。
手里的长剑早已满是豁口,身上盔甲也被拆得七零八碎。
面罩上糊着的血液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干脆扯下了头盔。
“哈……哈……”
他靠着墙壁坐着。
就连起身也耗尽了全身力气。
“咚——”
脚下发软,他再次滑倒。
站在他对面的皮耶夫也不追击,只是静静等着他站起来。
已经是第十三次倒下了,可他总是能够再爬起来。
饶是这位老骑士,也很少见过如此百折不挠的战士。
就算是领袖,甚至统帅,都不一定能够做到杰克这般倔强。
若斯图特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老爷也不会……
正想着,杰克已经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再一次向皮耶夫举起剑。
“咚——”
“呕……”
皮耶夫甚至没有出手,杰克就倒了下去。
血液和胃液从他口腔涌出。
他的意志已经不足以驱使这副重伤的身体了。
他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杰克终于站不起来了。
“咳……咳咳……”
杰克顺着墙滑倒,静静的躺着。
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他只是不想面对那个软弱的自己。
只不过是想要装个酷而已,结果依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瞒着父亲,独自跑到这么远的大城市,最终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吗……
杰克闭着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父亲……”
虽然满心愧疚,可他并不后悔。
“……”
皮耶夫走向了杰克。
杀死这么一位可敬的对手,并不会让他感到轻松。
只是,又一位真正的骑士死在他的手中。
真是沉重。
他缓缓举剑。
“永别了,杰克。”
“哐——!!”
钢铁交击,火花四溅。
剑锋在杰克头顶僵持着,无法落下。
另一侧伸来的长剑挡住了皮耶夫的处决。
“……是你。”
皮耶夫收回剑,退后了几步。
突然出现的黑袍剑士——是那天在骑士大赛上出现的那位。
他注意到那把被迅速收回藏在黑袍下的剑。
即使只有一瞬间,他也发现了那把剑的材质非同寻常。
“你是统帅骑士。”
“……你不也是?”
克里特反问道。
“欺负小孩子,可不是统帅骑士该做的。”
“先生,他不是小孩,是一名真正的骑士。”
皮耶夫严肃的纠正了克里特的措辞。
“唰——”
“他与我的决斗已经落败,既然你要维护他……”
“就用手中的剑来说话。”
长剑直指黑袍下的人脸。
“……”
克里特走到他的对面。
从另一名统帅手中随便带走一个大活人?
——他没有傲慢到那种程度。
一位年迈的骑士,与一个放弃剑术的酒鬼。
这场决斗似乎也算公平。
“为什么要遮住脸?”
那件斗篷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好吧。
“我是否能认为……你已经做好了决斗的准备。”
“嘭!”
眨眼不到的瞬间,皮耶夫已经闪现到克里特跟前。
即使已经年迈,但身手依然不减当年。
“唰——”
长剑划过克里特前一刻所在的位置。
斩空了?
呵。
皮耶夫心中冷哼。
“唰!”
克里特忽然感到胸前一阵刺痛。
一道浅浅的伤口竟留在自己身上?
什么时候?!
就在他惊疑片刻,皮耶夫再一次逼近。
“唰——”
寒光闪过他的眼前。
克里特侧身躲过。
他顿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在那剑挥砍的时候,却有两道破风声同时响起。
还有一把剑?!
可那剑在哪?!
突然,他回想起来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传闻矮人王国曾向斯图特王国交换出一把无形的黑铁剑。
而国王将这把剑赐予了当时最强的骑士——无刃骑士。
他没有自己的佩剑,总是临时向身边人借取。
因此才得名无刃。
克里特视线扫过,皮耶夫另一只手却一直背在身后。
剑在哪里?
“唰——”
“哐!哐——”
皮耶夫不断追击,克里特却只能被动闪躲。
明明好几次,他都挡开了。
可身上却依然莫名多出了好几道伤口。
克里特眉头紧皱。
“在提防我的另一把剑?”
皮耶夫已经看出了他的顾虑。
越是交手,越能感觉出这个黑袍剑士在忌惮着。
克里特默不作声,只是不动声色的再次拉开距离。
“那就让你看看……”
“我的第二把剑……”
皮耶夫将另一只手伸出。
克里特双眼紧紧盯着他的手。
手掌摊开——只有一枚紫水晶吊坠。
“……?”
“哈。”
克里特愣了一下,皮耶夫则是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也相信我会在身后藏着剑吗?!”
“已故的国王根本没有给我传闻中的赏赐。”
“他用那个空匣子取笑了我——因为当时的我天真的相信会有隐形的剑。”
皮耶夫眼神忽然黯淡了半分,眼角的皱纹有些颤动。
他看着手中晶莹的水晶。
“当时的我很年轻,没有家族,没有领土,所有人都瞧不起一身污秽的我。”
“只有老爷……也就是最初的萨佐恩家主,只有他,将我带回了家。”
“他亲自为我洗了澡,将我决斗时所染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所以,我愿意将这条腐朽垂死的老命,交给萨佐恩的孩子!”
忽然,他再一次举起剑。
“我用不着什么黑铁剑!我的武艺,我的剑技,我几十载所积累的一招一式,造就了我的统帅!”
“国王所赋予的荣誉只是一句空谈——那是我自己的汗与血!没有花招和诡计!“
“年轻人,用出你全部的能耐!别输给我一个老头子啊!”
“唰——!”
皮耶夫向着空中斩出一剑,剑锋划过的轮廓,一道无形剑气再次延展。
虚空被划开一条口子。
风声刮过克里特的脸颊。
他似乎还没有注意到那道剑气已经逼近他的眼前了。
然而,克里特仿佛看清了袭来的剑气。
“唰——”
一剑横斩,那道风刃瞬间消散。
他可是被誉为暴风的骑士,怎么可能被风刮伤啊?
若是真正的钢铁,或许还能对他造成不小的威胁。
但,只是靠着高速斩击的破空剑气延长攻击距离的话。
——没有人能比得过急骤暴风。
“……嗯。”
感受到面前的黑袍剑士不再隐藏实力,皮耶夫也心满意足。
即使是衰老至此,他也依然期待着一场足以让他再次燃烧的决斗!
“好!这才像样!”
皮耶夫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他也彻底放开了手脚。
手中的长剑如舞者的缎带般,在风中飘扬狂舞。
钢铁留下残影,无数剑气狂涌肆虐。
而克里特也冲了出去。
如一阵飓风袭过。
黑袍瞬间四分五裂。
一道道剑气刮过他的皮肤,一丝丝血迹渗出伤口。
剑影掠过长空。
皮耶夫举剑全力迎击。
只需眨眼的片刻,胜负就已然决出。
“唰——!!”
“嗤——
“……”
“呃……咳咳!”
突然,杰克惊醒过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却见刚才还要杀死自己的皮耶夫就在一旁。
此刻的他,低着头跪在地上。
手里握着一把断掉的剑柄,一条深深的剑伤一直从胸前延展到背脊。
“……怎么回事?”
他忽然发现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被谁包扎好了。
总之现在好像能站起来了。
——虽然全身上下还是像要碎掉了一样痛得要死。
“还有人活着!在那边!”
甬道内,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后续的队伍终于赶到了王宫。
他们刚一进入中庭,就看到重伤的皮耶夫,以及唯一还活着的新兵杰克。
“这是你干的?”
一名骑士诧异的指着皮耶夫问道。
“啊,不……”
杰克刚想辩解,可那些人好像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
一直自顾自的围着他狂欢。
毕竟他身上受的伤也确实证明了他跟皮耶夫真真正正交过手。
就算是输了,他也是斯图特最有种的新兵!
更何况他还赢了——也许。
……
暮日厅内——
菲普斯狼狈的躺在地面。
汗水与血液已经濡湿了他的发丝。
公爵踩住了他的胸膛,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只有这种程度吗,骑士?”
“嘁……”
菲普斯死死咬着牙。
父亲的眼神……就和无数记忆中的画面一样。
失望、鄙夷。
他总是看着自己,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另外的人。
明明我已经足够优秀!
为什么你要拿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我!
“啊啊啊啊!!”
他愤怒的嘶吼着,举着拳头狠狠砸向公爵的腿。
“哼。”
“嘭!”
公爵猛踹一脚,将他踢出好远。
堆积如山的死尸倾倒而下,将他牢牢压住。
如一群阴魂不散的亡灵扒住了他的身体。
鲜血染红了他的脸,浸湿盔甲下的衬衣,沾满他的皮肤。
憎恨、愤怒、质疑,无数情绪交织着。
他歇斯底里。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可公爵只是缓缓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大人,我们该走了。”
佩斯利适时的上前,向公爵递上一块手帕擦拭脸颊。
“……”
佩斯利站在侧边,透过那缕紫色的发丝。
他看到公爵冰冷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
“铛!!”
手帕瞬间被一刀两断。
藏在手帕下的匕首挡开了突如其来的长剑。
佩斯利的表情惊疑过一瞬,但很快又转为了警惕。
公爵举剑指向他的鼻尖。
“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佩斯利面无表情,伏低身子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从没有人见过这般阴冷的他,就像是一条隐藏许久的毒蛇。
“忘?哈……”
“我所受的每一次痛苦,都让我对那场大火记忆犹新……”
“我绝不会忘记这份仇恨!”
“你这……弑父的刽子手!”
另一把匕首从他的袖口滑出。
他亮出了自己的毒牙。
“……”
似乎早已预料到今天的局面。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在心头察觉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不知怎么,公爵反倒有些止不住的想要发笑。
——我的孩子们啊。
有些事一旦走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
在那场大火点燃的一刻起。
我就已经背负上纵火者的恶名了……
“我只不过是做了自认为正确的决定。”
“而你,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来到这里么?”
“我亲爱的孩子……”
“黑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