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储秀宫,周宁海巴巴地问道:“娘娘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去景仁宫,你去传辇轿吧。”这一天连轴转,我体力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偌大的景仁宫安静极了,只门口守着两个太监。
“里头怎么样?”
“回皇后娘娘话,里头安静的很。”
“打开门。”
进门后,顺嫔正悠闲地吃着点心,仿佛没事人般。
仔细瞧了顺嫔一眼,只见她不住地往嘴里塞东西,眼睛里全是麻木,仿佛只是为了吃而吃,全然没有享受美食的喜悦。
我心下了然,看来萱嫔倒没有说谎。顺嫔长期佩戴香囊,比起淑妃,她身体里的药性更强。看起来,她似乎患上了暴饮暴食之症。
我不禁拧眉,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值得顺嫔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来报复。
不待我开口,顺嫔讥讽一笑:“皇后娘娘看够了吗?”
“你不愧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一样的佛口蛇心,一样的口蜜腹剑。”
顺嫔果然被激怒,猛地站起来,一拂袖子,把桌上的点心都甩了下去:“住口,别跟我提她们!”
顺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几个呼吸间,顺嫔冷静下来,歪着头冲我笑:“哦?原来皇后娘娘是想激怒我啊,不好意思,让娘娘失望了呢!”
我无视顺嫔的挑衅,目无表情地看着癫狂的顺嫔,缓缓开口:“你还有心吗?淑妃待你情同姐妹,对你百般信任,你却利用她的信任给了她致命一击。”
顺嫔突然仰天大笑,笑地弯下腰捧着肚子:“哎呦,皇后娘娘您可真虚伪呀,情同姐妹,后宫里有姐妹吗?你天天把姐妹挂在嘴边上,可你有把谁真心地视作姐妹吗?若不是我一味付出、低三下四的讨好,她会把我视作姐妹吗?这宫里从来没有姐妹,我们都是互相争斗的蛊。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是她技不如我。”
我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顺嫔:“正因生存艰难,真情才分外可贵,你不该玩弄人心。”
她停住笑,眼角滚下一颗泪珠,她随意地拭去,对着虚空说道“淑妃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她目光转向我,平静地说道:“我最想杀的,是你,可惜翊坤宫铁通一般,我找不到机会。这才退而求其次,淑妃,她是替你而死。”
我面露惊愕:“你是为你姑母复仇?她不是我害死的,是她贪心不足,自作孽。”
顺嫔捂住耳朵,崩溃大喊“住口住口,我说了,不要提她。”
顺嫔飞奔到我面前,伸出手掐我脖子,脖子上青筋暴起,显得她越发狰狞。
她原本就比我矮半个头,更何况,双月子之后,我比从前“精进”了一些。于是乎,我几不费力地扒拉开她的手:“有话好好说,别发疯,你不是我的个儿。”
顺嫔呆愣地看着我,顷刻后,蹲在地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哇哇大哭。
我叹了口气:“萱嫔都招供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顺嫔没理我,我耐心地看着她哭。
半晌后,顺嫔双眼通红地看着我:“皇后娘娘,你能善待淑妃,为什么不能帮帮我。是因为我的姑母吗?你也恨她是不是,你们都恨她?”
我想了想,平静地说道:“她是她,你是你,我是恨她,人死万事消,我不会因为她迁怒你。我不帮你,是因为我爱莫能助,你的姓氏就是原罪。”
顺嫔喃喃道:“原罪?可她们的所作所为跟我有什么关系!”
“入关以后,你们家族耽于享乐江河日下,连一个能撑得起家族门楣的都没有。若不是靠太后,和你的两位姑母撑着,你们家早就没落了。若没有她们,你哪来的锦衣玉食千尊万贵的好日子,你说你与她们有没有干系。既享受了益处,自然该承担苦果。”
顺嫔眼神慌乱,似是被我说动了。我乘胜逐北,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话说回来,我是没帮你,可我也没害你,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大的恨意,更没必要算计淑妃。把恨意强加到不相干的人头上,是懦夫所为。”
顺嫔凄然一笑:“不,我不恨你,我想杀你,只是因为你是他最在意的人。我杀不了他,但我可以杀你,只要你死了,他就会痛苦。只要他苦,我心里就痛快。”
说罢,站起身来,呲啦一声,把衣服扯开,露出大片地青紫斑痕。顺嫔倔强又屈辱地展示着她的伤痕,眼底里有化不开的浓郁哀伤。
之前虽有猜测,但是亲眼所见还是不免震撼。我心下不忍,皱着眉头,给她整理好衣裳。
顺嫔安静地坐下来,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嫉恨淑妃,皇上宠爱她,连你也偏爱她。萱嫔也讨厌淑妃,我们两个一拍即合。我送了两个多月的吃食,终于得到了她的信任。”
顺嫔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香囊“萱嫔提议,在香囊里添加开胃的药材,我每次去承乾宫都会戴上这个香囊。三个月的时间,终于把淑妃的胎喂大了,却被李太医发现了端倪。于是,萱嫔问我要了三千两,从宫外购买了,能让产妇血崩的秘药。可惜了,这么贵的秘药,没用上呢”
我皱了皱眉:“昨日,你跟淑妃说什么了?”
顺嫔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发现,淑妃爱慕皇上,一直担心会被皇上厌弃。我便刻意引导,让淑妃以为皇上厌弃她了。昨日,我故意让淑妃看到我身上的淤痕,并暗示淑妃,皇上对我才是真爱,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估计,淑妃到死还以为皇上根本不在意她呢。”
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若经她人苦,未必有她善。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可怜淑妃了,平白的丢了性命。罢了,走了,心累。我默默地转身离开,顺嫔却突然出声。
“我已经有了身孕。”
“什么?”我有些惊讶“太医不是说你染了寒疾,子嗣艰难吗?”
“是啊,不过我有祖传的生子秘方。如若事发,这个孩子就是我的保命符。我要让皇上看见我就想起淑妃,我要与他相互折磨。”淑妃笑的肆意而邪魅,笑容里透着一股阴寒:“或者,皇上下令杀了他的亲生儿子,能给他添一个梦魇也是极好的。”
疯了,疯了,真是个可怕的疯子。
我逃也似的离开晦气的景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