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一感觉到那股出奇的压迫感就仿佛被浑身束缚住一般,站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双腿像是被禁锢一样,身体上施加的压力在迫使他的腿不自觉地下弯,强行让他去做出双膝跪地的姿势。
他只好凭借意志强撑住自己的身体,一边稳住手里的托盘,一边朝吕南山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可吕南山此时正背对着他,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
同时顾时也注意到了,在前方站着的亲人们全都保持着正常的状态,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这股威压一般。
“只有我感受到了吕祖的力量吗……?”
顾时咬着嘴唇,犹犹豫豫地想要出声提醒吕南山,但又碍于此时贸然出声会不会干扰的法事的进行,便始终没有说出口来。
在威压下挣扎了一会儿,顾时也慢慢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他之前在梦境世界里也体会过吕祖的注视,那种如芒在背,好似头悬一柄利剑的危机感至今仍记忆犹新。
可这次不一样,他只是感觉到了威压,却没有那种明确的被针对感。如果说之前吕祖的注视是一个点,那么现在则是扩大到了一个面。
“吕祖不是在注视我,而是在注视灵堂。”
“只是我刚好拥有非凡能力,能够察觉到祂的注视,因此才会受到影响。”
顾时不由得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吕祖并没有在刻意针对自己,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好,敏感度又过高。
“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撑过去吧。”
虽然说吕祖没有在针对自己,但长时间地被祂的力量压迫,顾时已经觉得自己的精神开始越来越疲惫,脑袋也如针扎一般,渐渐地产生一激一激的疼痛。
这可能是他的灵性在被持续消耗的表现,顾时也的确感知到了自己的灵性正在被动地进行调动,来保护自己的身体与灵体。
以前他那么频繁地使用能力都没有出现灵性消耗过量的副作用,如今只是承受了一会儿吕祖的力量,便已经迫近了干涸的边缘。
“吕祖的力量也太可怕了,阿蒙还说祂的状态不好,这真的算是不好么……”
顾时的眼皮也开始愈发沉重,他的精神似乎启动了保护状态,正在催促他的意识进入强制的休眠,也就是昏迷状态。
他可不能再这么扛下去了,要是在众目睽睽的法事上昏倒,解密者的生涯就要结束了!
而就在顾时抿着嘴唇,刚打算开口轻轻地叫一下吕南山时,后者终于念完了他那一大段的祭文,转过头来,目的明确地把手里那碗水放回了托盘上。
吕南山抬头看了眼顾时,见到他那勉强支撑着的虚弱模样,微微一皱眉,用手指在碗中的河水里沾了一下,向顾时一洒。
被水花泼到脸庞的一瞬间,顾时就感觉浑身一轻。像是从高压室里逃出来一般,又像是挣脱了几个G的过载终于进入了太空那样,包裹着周身的压力顷刻散去。
虽然他依然能感受到吕祖的威压,但那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可怕,折磨人。
顾时长出了一口气,他看见了吕南山脸上那丝迷惑的表情,也是一愣。
“他好像也不知道我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吕祖本体没和他沟通好吗?”
“该死,不会是吕祖那里出问题了吧……”
顾时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很多可能的坏情况,每个都指向着不同的坏结局,可谓是山路十八弯,弯弯冲下山。
但吕南山也只是浅浅地表示了一下疑惑,很快又转了回去,对着人群说道。
“大家,听我口令,双膝下跪~——”
吕南山中气十足而传响悠长的声音在灵堂里扩散开去,听到他指示的众人纷纷站开身位,给各自都腾出了跪倒的空间后,一顿忙活下,所有人才堪堪跪在地面上。
顾时举着托盘眨了眨眼,整个人笔直地站在乌泱泱的一片人头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吕道长没有给自己下指示,那他应该就不用做什么吧。”
这样想着,顾时也就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把站着的身体稍稍缩了缩,让自己没有显得那么明目张胆。
接着,就听见吕南山双手做拱,朗声喊道。
“一拜,拜元虚混沌!”
然后,他俯身对天一拜,跪倒的众人也齐齐低头一拜。
顾时跟着吕南山的动作拜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样,他好像感觉到头顶的压迫感又稍稍增强了一些,但还远没到达让他不适的程度。
再然后,吕南山直起身体,再次高喊。
“二拜,拜天地浊气!”
他又是拱手一拜,众人也是一拜。
接下来,吕南山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所有人也都跟着一起再三跪拜。
“三拜,拜混芒鸿蒙!”
“四拜,拜始源虚质!”
“五拜,拜三清天尊!”
“六拜,拜皇极六御!”
“七拜,拜诸天仙神!”
“八拜,拜苍莽灵力!”
“九拜,拜凡尘人世!”
九拜之后,吕南山转过身来,对着屏风上的遗照,最后诚心地拱手一拜道。
“末拜,拜迷茫之灵!”
顾时跟着他低头一拜请,便发现环绕着身体的压迫感慢慢散去,一直都十分稳定的环境也重新开始流通空气。
等吕南山抬起头来,他的神情也已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和善地笑着对所有人说道。
“好了,我们这个就结束了。”
话音一落,大家也都松了口气,灵堂里面马上就吵闹了起来,所有人纷纷从地上站起,各种各样的声音也都开始响起。
“好了,辛苦你了,小友。”
吕南山笑着伸手从下方抵住了托盘,顾时便顺势松手,将托盘还给了吕南山。
“吕道长,我刚才……”
顾时正打算开口询问一下吕南山,对方却微微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开口。
顾时立刻止住嘴,只见父亲和奶奶几人从前边的人群里凑了过来。
“道长,等下什么时候去游街?”
父亲扶着奶奶,眼睛先是看向顾时,然后才看向吕南山。
“很快很快,我把这里收拾好就准备出发,越早弄越好。”
吕南山把托盘放回供桌上,把那三支尚未燃完的香拿了出来,转移到供桌原本的香炉里。
“好好好。”
父亲点头答应着,然后又转回头来看向顾时。
“怎么样,累不累。”
“呃,还好吧。”
顾时其实是很累的,特别是在那种威压的作用下,他险些就要崩溃了。
他这里也只是在正常的谦词而已,不过吕南山却是走了过来,又是一个劲儿的夸道。
“哈哈,他表现的可好了……哦对了,等会别忘了给他一个红包,托盘童子要拿红包冲喜的。”
原来这是习俗吗,我还以为就是报酬呢……顾时咂了咂嘴。其实到了现在,有没有钱对他已经不重要了,他又不去消费。如果是前面几天还好,但如今都已经是第六天了,他有钱也没这个心思去花。
但这毕竟是吕南山要求的习俗,再者这也不是对他说的。
父亲笑着应道。
“有的有的,之前就准备好红包了。”
你们还真准备上了啊……
父亲几人又和吕南山聊了会儿,顾时见现在没有说话的机会,也就没有在旁边等下去,而是走到门口的位置等待接下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父亲他们终于说完了话,但吕南山也是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他们一块走了过来,只听见父亲对着众人说道。
“来,戴上帽子,大家好去外面排队了。”
父亲的声音不够响,只有旁边几个人听见了。不过一传十十传百,在亲戚朋友的口述帮助下,很快灵堂里的人就戴好了白色的孝帽,然后聚集到了灵堂外院子里的空地上,按照要求排起了长队。
顾时被父亲拉着排到了队伍前段的位置,他往后看了看,发现和自己并排的是自己的表哥,再往后就是三外婆他们这些人。
在他前面,则是三外公这几个关系较近的壮年男性。
而居于队首的,就是父亲本人。
吕南山和奶奶从队尾走到队首,确认了一下排列顺序没错后,吕南山就叫上父亲几人,一起走到一辆面包车的后面,开了车子的后门,从里面拿出了一大堆幡旗游流布,白伞白旗。
他们拿着这些物件,一个个地从队首发下去。到了顾时这里,他则特地被安排地拿了一个招魂幡,和他站在并排的表哥也是如此。
所需的东西都发好后,父亲走进灵堂,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只是手中胸前多了一个东西。
那便是爷爷的遗照。
他把它端端正正地托在身前,排到了队首引路的位置。
“嗯,差不多了。”
吕南山点了点头,对父亲做了个手势,接着朝队伍后面挥了挥手。
过了几秒,顾时就看见三个人同样穿着丧服的人走到了队伍前列。
这三个人的面相有些生,他不记得自己前几天有见到过他们。
但在看到他们手中各拿着一个乐器后,顾时就明白了他们的来历以及即将要做的事。
“准备好了吧?那就出发吧。”
吕南山一挥手,只见站在最前面的那人举起手中的锣鼓一敲。
“铛!”
同时伴随着队伍两侧两人拿起手中唢呐高声吹响。
“呜呜——呜呜呜——呜!”
唢呐声末尾的那声音调骤然上扬,像是宣告启程的哨声,排好的队列缓缓向前开始走起出发。
前方锣鼓开路,后方丧麻紧随,一条白色的哀鸣游龙便在路上展开。
他们走出了灵堂大院,左转走过桥,一直往前走,就来到了街上。
稍微等了等,等到行车变少,队伍就穿过马路,走到了街的另一头,然后沿着马路继续向前出发。
“铛!”
“呜呜——呜呜呜——呜!”
每走一段距离,引路人就要敲响一次锣鼓,而两侧的布告人也要吹响唢呐,昭告所行之处,让外人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着丧事游街。
这样的行为自然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走路的行人,骑车路过的人,等红灯的汽车司机,都对他们投来了目光。
他们对此的看法如何很难定论,但是顾时却是尴尬得要死。
他扛着招魂幡,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落落大方,眼睛不闪躲地扫过路边的站着观望他们的人。
不得不说可能这应该就是一场广泛性的习俗,行人虽然都在观看,但也没有投来什么异样的目光。
靠他们这一侧的路边甚至就站着个小青年,揉了揉右眼后,饶有兴趣地趴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他们这里。
走过了一长段路后,他们便到达了第一个十字路口。
在引路人的带领下,他们先是向左走回了马路的这一侧,然后又等到对向的绿灯亮起,再走到了马路的对面,靠右沿着路继续行走。
通过这,顾时大概就猜到了他们的行进路线。
很明显,他们应该是要绕着整个小区周围走一圈,最后再回到灵堂大院,形成一个闭环。
这么看来接下来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他倒也无所谓,这至少比跪着听各种各样的唱词经文要来得轻松的多。
他就是好奇,这样的游街究竟有什么作用呢?
此时他的灵性一直处于收束状态,因为之前为了承受吕祖的力量消耗了不少,他也就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通过灵性来感知周围环境,因此此时的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顶多就是觉得天气有些变闷了。
其实如果他想,还可以通过灵视来探查周围的环境,可他不打算作死。
直觉告诉他,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感觉到,但是围绕着他们这个游街队伍,已经有东西在跟着他们一同前行了。
“光天化日之下,总不可能是什么邪祟鬼怪吧……”
可这又很难说,毕竟“四外婆”可还在蹦哒呢,她也算是怪啊。
没办法,顾时只好保持着不闻不问,不见不晓的状态,慢慢悠悠地跟着队伍往前走,用耳边不时响起的唢呐声充斥大脑,排除内心的纷杂。
直到他们又走过了三个红绿灯,转换了好几次行进方向,彻底围着小区周围走了一大圈,才再次绕进了灵堂所在的那条小道,筋疲力尽地回到了灵堂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