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傅,很疼你!”笙月一边喝酒一边跟他闲聊。
“是!”提到寻镜,无垢便眼中有了笑意。
师傅是真的疼他的,百依百顺。照料他的起居饮食,教他医术,陪他下棋,煮茶给他喝,但师傅,有心事,却从来不想让他知道。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师傅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发呆,有时候,我叫他,叫几次,他也听不到。他很喜欢一个人,坐在那棵松树下一个人喝酒。也常看着一支碧玉簪子看好久。”这个问题,无垢不想问寻镜,但今天看到了师傅的朋友,忍不住就问了。
笙月温和地看看他,“你真的想知道?”
“自然!是想知道的!我,担心他!他平日在我跟前总是笑着的,一点烦心事都没有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夜里常睡不着,会在院子里一个人喝酒!而且,我觉得,我师傅,其实不太老,但为什么他的头发越来越白!我刚醒过来时,他只是鬓发是白的,现在,他的头发快全白了!”
笙月笑笑:“你如果想知道,下次你师傅下山时,你跟他一块儿去吧!记得,离此处最近的镇子叫作边城,这边城有一家很大的客栈,里面卖一种酒,是数百年前江南萧家的独家秘制酒 ,叫作江南春。这酒,一年只有十二坛送过来北域,你记得去那家客栈去买两坛回来尝尝!”
无垢低了低头:“我喜欢酿酒,师傅便允我用酿酒来打发时间,但他说我体寒,不许我喝酒,年节时才允我喝一两口。”
“无妨!这江南春到如今已经有着四百年的历史了,早已由当年的单一品种,衍生出了三个品种,你挑其中的梦酒买来,你师傅尝了之后就会允你喝的,因为它几乎没有酒性,是用桃子,杏子,梅子,三种果脯酿的甜酒。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幻镜宫了。你无须同你师傅说我来过。”
笙月说完,人影就消失了。
不言拉着他的手,一边往红鸾的姻缘阁走一边问:“你将那看不见的姻缘线缠在他手上了?”
笙月笑笑:“缠了,我刚才下去时刚好他脚滑,我拉他起来时便把那姻缘线缠他脚脖子上去了!”
“寻镜那根我刚才在他下山时也借着风力不动声色给他缠上了。”
“希望红鸾,阴阳司使,桃花妖,这神界,妖界,鬼界三界联手,为他二人特制的姻缘线,可以让他们能忆起彼此的前尘往事,否则,寻镜,也太苦了些!”
很快又到了月中,寻镜又要下山去。
无垢便对他说:“师傅,我能跟你一道去吗?”
寻镜自然是允的。师徒二人逛累了,寻镜便带他去“福来客栈”一道用饭。
那店小二将菜端上来时,无垢突然问:“店家,我听说你们这个店是几百年的老字号了?可有江南春的酒,我要那个甜酒,江南春梦酒!”
那店小二十分吃惊地看着无垢:“客官,你是怎么知道本店有这个酒的?这个酒我们从来没有售过,历代掌柜才知道有这个酒,而且这个酒还是三百年前,一位先人让我们把它埋在后院的梨树下的。说三百年后有一位有缘人过来买走它!”
“三百年前?”寻镜听了这话也很摸不着头脑。
此时店小二已经去请掌柜的过来了。
如今这客栈的掌柜也是萧家的后人,叫作萧与诺。
那萧与诺一见到寻镜和无垢二人,立即施了一礼:“见过两位前辈!”
“前辈?”无垢和寻镜一下子蒙了。
那萧与诺看起来确实相当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但神情举止却很老道。
“我是梅小雪的后人,第七世孙!”萧与诺道:“数百年前我的先祖梅小雪,临终之前将她自己所生的两儿一女中的其中一个,过继到了她那失踪多年的孪生弟弟萧小楼前辈的名下,我就那个被过继的萧氏子孙的后代,我们每一代萧氏子弟,每年都要遵循祖训过来一次北域,因为老祖宗有规定,这福来客栈的后院埋的那两坛梦酒,不可出售,只可等到三百年之期,有缘人来自取!”
说着,萧与诺将进门以后一直拿在手中的一幅卷轴展开来给二人看:“如今看来,二位正是我们要等的有缘人!”
画轴年份已久,已经泛黄,但因为纸质上乘,墨汁又是用的极好的岫烟墨,所以画上的人物倒是清晰得很。这画上分明画的是——
无垢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师傅,那画上,画的居然是自己和师傅?!
但仔细看一眼落款,居然是前朝礼朝的印鉴日期,画师的名字是萧西月。
原来,数百年前,萧西月自知不久于人世时,曾再度拜访珈蓝寺,与慧觉大师秉烛夜谈一宿,自从萧小楼那年雪夜随慧觉大师云游之后,直到萧西月去世,萧西月和梅笛都再未见过萧小楼,思子心切的梅笛于萧小楼离家后不足七年就因忧思过甚离世了。后不出三年,萧西月也去了,在去世前一年,萧西月去见慧觉大师,大师对他说:岁月无尽,轮回有时,若干年后,他所牵挂之人会重回北域。因此,萧西月便亲自画了风影和萧小楼的画像,放置于萧家在边城的客栈之内,必且立下家规,萧家后人,世世代代,身为家主之人,每年,至少要来一次北域的萧家分店,以全他与梅笛半生思子之情。也是在那一年,萧西月才知,原来那年雪夜与家人团年之后不久,萧小楼便因万念俱灰,自绝于珈蓝寺的梧桐树下。萧西月闻言又是唏嘘又是感怀,他心痛儿子这般绝决弃世,但又庆幸自己的妻子至少直到去世之前都不曾知晓,原来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早在多年前便已经殒命!否则,她在世时,定然后度日如年,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