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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同天河决堤, 含光峰下的石阶上都形成了个微型瀑布。

陇月跪在含光峰下的护峰阵法前,浑身从头到脚都被打得透湿。

“道君,回去吧。”一旁的金丹修士劝她, “道尊现在闭关,不会见您的……唉!”

陇月看向他, 眼神中含着期盼:“真人可否代为通禀?”

“晚辈不过一个小小的金丹执事, 哪里敢扰道尊闭关?”金丹修士摇摇头,“道君若要求见, 不如先去禀报掌门。”

掌门……掌门却直接告诉她, 此事没有转圜余地。

陇月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固执地跪在阵外,金丹修士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道尊之前亲自传下命令,声称闭关养伤,无论何人求见一概不见……这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知月道君如此执着, 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

含光峰正殿内, 归真收回灵识。

“怎么了?”周竹桢问。她眉间窍未愈,放不出神识, 对外界情况的了解基本依靠归真传递信息。

“没事。”归真给她系好寝袍, 并不想让这种事情扰了她心情,“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方才有个筑基弟子踩着飞梭从边上过去, 飞梭里都积满了水, 他飞一段就要停下来倒一回水, 倒也挺不容易。”

周竹桢听着他形容, 露出个浅淡的微笑。

她闭目时比从前少了很多锐利之气,表情恬静温柔,归真看着她一身雪白的寝衣,长发披散,身形略显单薄,眼神不由得有些凝滞。

他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周竹桢很自然地把归真剑拿了出来。

归真突然想到上次回帖中提到的“主动”。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宸元……我可以不回剑里吗?我……我和本体一起陪着你,应该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吗?

周竹桢有些困惑地想了一想,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不过归真回来这么久,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提出什么要求,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他也从来说没有,这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应该答应他吧?

“那……好吧。”她点点头,往里面蹭了一点,掀开被子,“那你睡这边。”

这样也好,归真有时候实在太固执,不让他回灵剑,他能在房间里保持跪坐姿势守一晚上,而且绝不肯离开她身边去别的地方。

反正她也不是没和别人睡过同一张床……没道理溯流可以归真不行啊。

归真那句话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太莽撞也太唐突,却没想到周竹桢竟然答应了。

他心跳如擂,慢慢宽了外袍,在软榻外侧躺下。

周竹桢把归真剑放在床榻中间,仍旧侧身握着剑柄。

归真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放下帷幕,弹指灭了灯火。

周竹桢以为自己会不太适应,但她竟然有一丝安心感,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手背传过来,温温热热,她很快也有了点困意。

周竹桢快睡着了,归真却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他们俩之间足足隔了一尺远,但他感觉……灵体温度在直线升高,耳根脸颊都烧得滚烫。

不仅如此,他又闻到了那股很清冽的香味。香气并不浓烈,但在这种环境下,简直是丝丝入骨地缠绕过来,让人几乎心神失守。

周竹桢睡着睡着感觉不对劲,伸手探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咦?归真?你没事吧?灵体也会发烧的吗?要不要找纯静过来看看……”

“我没事!”归真连忙否认,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桢桢,你闻到什么没有……好像有很淡的香味……”

“香味吗?”周竹桢把被子扯起来闻闻,又闻闻自己手臂,“哦,纯静之前给我上的药有雪莲膏……腌入味儿了吧。”

伤口不能沾水,这段时间她都没洗过澡,身体清洁都是一个法术搞定问题。

虽然说很多修真者几十上百年都不洗澡,但周竹桢住在含光峰上,天池水系给予了极其优越的条件,峰顶就有灵液温泉,经常沐浴有益于修炼,就还是保持了这个习惯。

归真:“……”

事实证明,两个人睡两床被子,跟两个人睡一床被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归真一晚上没睡着,周竹桢睡熟之后并不是十分规矩,睡着睡着就把归真剑踢到床尾去了。

——然后把他的胳膊当剑身抱着睡了一晚上,一条腿还压在他腹部。

归真痛并快乐着,一晚上没敢动一下,生怕不小心弄醒她,同时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桢桢眼里,他的灵体和本体的区别,可能只有一个人形一个剑形的差异。

……这真是个悲伤的事实。

……

暴雨下了半夜,终于渐渐转小。

陇月在含光峰下跪了一夜,终究是没有任何回应。

归真第二天清晨悄悄起来,让清平清安把她送回了洞府。

又过了数日,玖洲那边的调查终于有了点眉目。

天机门的卦师们通过各种手段倒推因果还原现场,终于算出事发当日有其他人族修士在场,在炽明一族的驻地外围,还发现了布设困阵的痕迹——根据这个线索,他们推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那一天,由于某些人族修士的埋伏,守静和炽明鸟都被困在阵中,守静率先动手,炽明鸟以为他要赶尽杀绝,又被奸细鼓动,于是全族拼死反击,最终和他两败俱伤。

他们仅能得知这些信息,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从溯影上根本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通过守静本人的陈述,他们在长渊派搜出了那几本古籍,守静又把他当初看到的那一份报刊交给了调查组。

报刊是真的,报刊中的那一则新闻却是假的。

古籍也是如此,造假者将仿造的书页接在古籍内,技术十分高超,普通修士很难辨别。

这样大的手笔,横跨两洲的布局,并不是长渊派那个叛逃长老一人能为。

背后一定还有一个庞大而又精密的组织。

“对方这一回就是冲着守静来的。”周竹桢微微叹气,“他们的确是成功了。”

无论守静是不是被诱骗鼓动,在他踏进炽明鸟驻地,举起手中灵剑的时候,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对方处心积虑弄死守静,应该也有对她进行打击的意思。

“继续查。”她沉声道,“一定要把这些人揪出来。”

想杀她的人不少,她对其中的大部分是不甚在意的。但能够组织起这样的活动,对方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一定要尽快将其解决掉才是。

……

妖族情绪十分激动,似乎不断有人在带节奏挑事。守静被押回玖洲审判,处决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底。

长渊派这一次的反应倒是颇有意思,守静刚一出事,长渊派的几位资历较深的元婴长老就先后派人到问道门,又是送礼又是道歉,姿态极低,反复强调两派之间的关系不会因此事受到任何影响,又委婉地向周竹桢表示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支持,成为长渊派下一任首座。

周竹桢没理会他们,直接表示不干涉长渊派内务,又给了他们和守静会面的机会,让他们自己处置这些问题。

离行刑的日期不远了,周竹桢把归真剑本体交给归真,又叮嘱了他一些事项,让他准备动身前往玖洲。

她并没有打算亲自前往。守静毕竟是她的朋友,她并不是很愿意直接面对他的死亡;况且她现在伤势尚未恢复,目盲又多有不便,来回奔波也对她的身体不利。

另一边,暗处的势力也在蠢蠢欲动。

“居鸿不是秦守静那徒儿的师叔吗?”朔漠唇角微勾,“秦守静那徒儿现在是问道门的元婴道君,手上应当是有问道门特制的叩关纸鹤的……让居鸿去找她,想尽办法,也要从她手上弄到一枚叩关纸鹤。”

“问道门的叩关纸鹤,是用天池灵液造纸,盖门派印信,每一只都有专有编号……原材料倒是好认,但要仿制,基本不可能。”他思索着道,“叩关纸鹤非十万火急不得用,若是卫纯微被妖族围困在问道门外,周宸元一定不得不赶过去解围吧。”

“可卫纯微的神识印记……咱们要怎么伪造?”下属有些疑惑地问。

朔漠取下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珍惜地摩挲了一下,抹去神识印记,递给他。

“让奇甄子小心一点,别给本尊弄坏了。”

下属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头皮一麻。

——这一枚储物扳指里,存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沾着血的剑穗,十几枚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剑符,几枚材质不同的传讯纸鹤……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登载了和卫长歌相关消息的报刊玉简。

那位纯微道君成名之后就不再向外出售自制的剑符,现在市场上基本上见不到了,偶尔拍卖会上看到一枚,也只是她早年修为尚低时制作的剑符,每一枚都价格不菲,购买者多作收藏之用。

这么多剑符……这是收集了多久……

“传讯纸鹤和剑符上都有她的神识印记。”朔漠眼神暗沉,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不过……她现在是化神后期修为了,让奇甄子仿造的时候按照对应的神识强度来做。”

若是这一次计划圆满成功,杀掉了周宸元……不光修真联盟会崩溃,卫纯微也会立刻赶回来护卫宗门吧?

既然这样,还是不要直接对问道门动手,不要打草惊蛇……先引着她回到瀛洲,再抓住她,然后……

只要周宸元死,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收入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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