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眩晕感涌上来,砂金的身子微微摇晃,随后捂住头,脸上露出了恼火的表情。
到目前为止,计划的实施都很顺利,唯独同谐的约束手段有些意想不到,至少比想象中难受多了。
各种意识,思维,无数的心智在脑海中重叠低语,带着某种不可阻挡魔力,这让你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在一大早来到教室之后环顾四周,看着自己那些摇晃着身子、发出怪叫、甚至还吃鼻屎的同学,某种我周围居然存在着这么一大群傻逼的心理油然而生。
这感觉实在不好受,砂金咬了咬牙,低声骂道:“要我探案,又不给半点线索...真有你的,脑袋长翅膀的混蛋。
“但想来,不管是知更鸟的死亡还是小鱼的失踪,现在都让你们如坐针毡吧,拉帝奥肯定会跟你们说些什么的。”
这么想着,砂金仿佛看到了那位橡木家系家主头痛苦恼的模样,凭借短暂的了解,他很难想象星期日惊慌失措的模样,但只是这样也让砂金的心情好多了。
瞧瞧,两起意外就让他站在了悬崖边上,前后左右都没有路,只需要再来一点点额外的推力,家族就会像自杀一样从匹诺康尼最高的塔楼上面跳下来。
将拉帝奥给的胶囊收好,砂金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情。
他开始在人群中行走,分发手中的“礼金”,并做出一副“探案”的表现。
他很清楚家族的小鸟从未离去,有些时候当然要做出一些样子来。
不过,在这探寻“死亡”的道路上,还真有一些线索。
比如一个好为人师的老人说,在爱德华医生那里出现过体验死亡的“梦泡”,内容是一个长满眼睛的怪物照人的肚子上来一刀,然后是高楼和灯光,还有能把人转到吐的摇晃。
那怪物的杀人手法,和知更鸟的惨状似乎有些相似的地方。
还有一位宣传者“纯美之歌”的女士,对于那呕哑嘲哳的歌声以及这位女士和纯美是否有什么关系砂金难以做出判断,不过,从那些纯美骑士的态度来看,如果小鱼在这里,只要看她的状态就能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之后,砂金又碰到了一位醉鬼——和苏乐达喝多了的醉鬼,满口胡言地说着苏乐达恶魔的故事,但从志怪故事的常理判断,越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说,其背后就越有可能牵扯到一些令人惊悚的故事。
这次交谈更是毫无收益,但从一个醉鬼嘴里又能指望得到什么呢?
倒是苏乐达这种饮料,和一般的汽水相比,它显然还具备着更强的麻醉神经的效用,希望小鱼没喝这种饮料,这不太适合他那种孩子。
还有看似热心的猎犬,但他又能从家族的员工那里得到什么呢?
还有自怨自艾的人,同样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有皮皮西人记者,但仍旧不能给出想要的线索。
作为礼金的宝石分发出去不少,忽然一阵眩晕感袭上脑海——来自同谐的诅咒,这一次来的比以往都要强烈。
几乎是瞬间,砂金的视野变得模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又在下一秒中回过神来,支撑起难以自由活动的身躯。
同一时间,某个熟悉的愚者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还记得我说的吗?你们茨冈尼亚人就适合呆在窨井盖下边......瞧你这鬼鬼祟祟的样子!闻闻这里、嗅嗅那里——”
砂金疲惫地站起来,斜视看向一旁,一个皮皮西女孩就那么在他眼前变成了系着双马尾的少女。
愚者脸上带笑,话语中带着些许嘲弄:“死亡的血腥味就那么勾人吗,小孔雀?”
“哼...是你啊。我早该猜到,知更鸟死后,出现在电视上那个替身就是你吧,假面愚者。”
花火不以为然地挑起了别的话题:“听说你被家族下了降头?哎,明明给了你那么直接的提示...‘去找个哑巴做朋友’,听听,就这么简单一句话......
“结果呢?你搞砸了不说,还把自己给赔进去了。让你和哑巴交朋友,没让你身先士卒成为哑巴,真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呀。”
砂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故作姿态的愚者,微微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意思?”
“你比我更清楚呀,”花火眯着眼看着砂金,“是谁眼巴巴看着唱不出歌儿的小鸟横死在面前?当然是你啦,小孔雀~”
“我是在问你...什么叫成为哑巴?”砂金看着花火。
“明知故问,因为你也快要和她一样,永远说不出话了呗。”花火发出嬉笑。
砂金沉默下来,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
“不过嘛,在我看来到不失为一桩好事,因为......”
“因为我快要触及真相了,对么?”砂金道。
花火挑了下眉毛:“...哦?”
“愚者,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拎着这个破袋子,满大街分发廉价珠宝?”砂金看着花火,“这都是做给你看的。我越狼狈不堪,就越有可能把你钓出来...等你好久了,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不奖励我一个回答么?”
“我有什么理由帮你?”
“你不是希望匹诺康尼大乱么?我也是,而且,我能办到。”
砂金看着花火,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次来到匹诺康尼,我要办的事目标一直十分明确,我也曾受到过酒馆的邀请,那就用愚者的方式来对话吧。一个人什么时候才最好做出过激行为?一个怎样的人做出过激行为才更不易被人怀疑?”
花火看着砂金,迟疑了两秒,紧接着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
“哦,我懂了,真相对你来说不重要。”
“当然了,从个体的角度而言,这宇宙中的绝大多数事物都不重要,”砂金耸了耸肩,“我会给家族的垮台准备一场伟大的揭幕表演。等到了最高潮,高墙将崩塌、人们将惊醒,不能说话的人也将重新开口。”
砂金离开了。
眼下被同谐“囚禁”的情况,倒是让他不由得回忆起来,一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当自己的脖子上被烙印下这一串商品编码的时候,买下自己的人“亲切”地将它称为护身符......
但不止自己一个,还有其他的奴隶,而关于生存的斗争更早之前就打响了。
一个人什么时候才最好做出过激行为?
走投无路的时候。
一个怎样的人做出过激行为才更不易被人怀疑?
身在怀疑之中的人。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在人生这张赌桌上,每一次加注都是孤注一掷,庄家还是闲家、亦或者是看客都不重要,只有做好准备的人才能成为赢家。
......
“加拉赫,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家酒馆内,吧台后面的天环族女性打着招呼,似乎是一位同希露瓦一般,热情洋溢的女性。
“几位老朋友找上门。现在有空吗,舒翁?”加拉赫平淡回应,仍旧是那副颓废大叔的模样。
“我都空了一天了。”被称为舒翁的女性看向列车组众人,还有后面的两名纯美骑士,“各位,欢迎光临,惊梦酒吧——
“酒水单上什么都卖,唯独苏乐达不卖,这里没有那种无聊的饮料;酒吧里的什么都不卖,唯有快乐能购买,这里只愿你能开怀大笑。”
“不错的开场白。”提里安德斯走上前,用他那独特的智械嗓音夸奖着,但比起声情并茂的银枝和感动流泪的八百万神,这位智械骑士的夸奖就显得有些单薄了,简洁地简直不像是纯美骑士。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难以保护自己舌头的美食家,在品尝食物的时候只能麻木地给出“好吃”
、“不错”的评价。
之后,众人又听见提里安德斯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根据我的检测,苏乐达这种饮品具备一定的成瘾性,考虑到小鱼的年纪,我们应该严格禁止他摄入这种饮品...当然,其他的带有酒精的饮品同样不行。”
“嗯嗯!安德斯你说得对啊!”八百万神不断点头。
“不过,这间酒吧的装修和氛围十分不错,很适合作为聚会的地点。”提里安德斯继续道。
“嗯嗯!安德斯你说得对啊!”八百万神继续点头。
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仿佛在无人之境,还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的认真分析倒是很符合众人对纯美骑士的一贯印象。
在这个宇宙中,应该没有比纯美骑士更有自我满足感的生物了。
舒翁看着这两个自说自话的人,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地道:“想喝点什么?我来准备。”
她显然是一个接受能力极强,适应能力极好的女性。
“一毫升机油,两小勺虚数燃油,三块锈蚀螺栓,然后注满合金溶液,最后辅以两滴润滑油。”提里安德斯十分认真地开口,“在我的家乡,这一杯被称为‘机动骑士’。”
“啊?”
哪怕是舒翁,在听到提里安德斯的话后,也不禁愣在了原地。
不过还好这是在梦里,需要用到的材料什么都找的齐全...至少可以想象一下。
她很快就将一杯乌黑又泛着金属光泽饮品送到了提里安德斯的面前。
智械骑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泛着蓝色微光的双眼微微闪烁,然后诚恳地道:“令人怀念的味道。您可以将这杯机动骑士加入到智械限定的特调饮品中,相信不少无机生命都会喜欢它的,”
舒翁有些汗颜地点头。
之后,加拉赫决定亲自给无名客们调一杯,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说了一些让人很难不注意的话。
比如什么米哈伊尔曾带着他在梦境的荒野上策马飞驰......
钟表匠的遗产,一个仿佛串联在美梦中所有阴谋里的名词,而米哈伊尔这个在梦境酒店中漂浮出现过的名字此刻也很难不让人警觉起来。
在接下来,加拉赫开始同众人说起了案子,还有米哈伊尔。
而在这个过程中,众人从加拉赫的口中了解到,钟表匠似乎和家族并不对付,双方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钟表匠,米哈伊尔,是匹诺康尼分家史上不可告人的污点,梦境异变的始作俑者。
可惜,加拉赫虽然说了不少,却从未提到过任何和江余相关的消息。
照理来讲,家族应该已经在纯美骑士团的要求下,将这件事下达给猎犬们了才对......这让八百万神在之后主动询问了江余的消息,就像她当时向列车组发出询问一样。
结果是,加拉赫也没能给出什么消息。
如此,那也只能希望那神秘的钟表匠的消息,会对知更鸟死亡的探明或者寻找江余起到一些积极作用了。
加拉赫将众人带去了克劳克影视乐园。
这地方出现了好多只猎犬,听说是星期日亲自下达了封锁令。
众人在酒吧的那段时间里,外界似乎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加拉赫在外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给众人讲述一些历史故事,他似乎对匹诺康尼的起源很有了解,对边陲监狱的人究竟如何打碎公司的镣铐十分清楚。
如此漫长的历史,再加上加拉赫似乎又认识钟表匠,这让三月出于好奇询问了这位治安官的年龄。
然而当这位胡子拉碴的大叔一脸无辜地说出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众人都愣住了。
在三月的认知中,还是头一次看到长得这么着急的人。
正常人正常生长,仙舟人长得很慢,小鱼则是由于一些特殊原因,这孩子的身体异于常人,甚至可以说是神体。
而在这一众与众不同的生长区间中,这位治安官可谓是独树一帜,在所有看上去正常的区间中选择了看起来最抽象的那个。
不过加拉赫似乎不打算在自己年龄这件事上多谈,继续说起了曾经的故事。
在加拉赫的叙述中似乎隐藏了许多,尽管他描述了久远过去的一些故事,却对一些更加重要的情节遮遮掩掩,他说自己是米哈伊尔众多“孩子”的一员,又说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米哈伊尔最大的背叛,他还说橡木家系陷钟表匠极其所属于不义。
在加拉赫的口中,存在着真正的叛徒,在漫长的争斗中,他们失败,最后,他将自己形容为一只丧家之犬,被切断了同伙伴们的联系,就连米哈伊尔也死在无人的角落里。
但这个仿佛是莫大的悲剧演出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加拉赫说,有人继承了“钟表匠”的名字,继续着反抗家族的活动,直到现在。
可他却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继承了那个名字。
在加拉赫的讲述中,众人了解到了更多的消息,却也得到了更多的疑问,事情并没有得到解答,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在众人消化这些消息的时候,加拉赫似乎看到影城内部出现了些混乱,他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后方,提里安德斯看了八百万神一眼,道:“事情的发展还真是疑点重重,我本以为,我们只是来这里度假,并迎接祂的。
“真是风雨欲来风满楼,橡木家主不会无缘无故叫人封锁影城的,你继续留在这里,以防祂的朋友们出现意外。
“我的逻辑处理器告诉我,那位治安官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说清楚,我去调查一下。”
八百万神点了点头。
于是,智械骑士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