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地问,“御膳房总管黄规全何在?”
华妃回答,“黄规全正在外面候着,随时等待皇上的传唤。”
皇上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宣!”
黄规全哆哆嗦嗦地进来,一进来说是行礼,倒不如说是腿软,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可黄规全哪里还在乎膝盖上传来的剧痛,他一头磕在地上,“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皇上根本不在乎黄规全的礼数是否周全,他只在乎到底是谁拿了他的钱!
皇上沉默地转着十八子,把十八子摩擦得吱吱作响,华妃瞪了一眼黄规全,说道,“你还不快跟皇上说明白前因后果?”
黄规全吞了吞口水,叙述起自己查到的事情,除了华妃在其中的作用被隐瞒了之外,其他的都被黄规全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直到黄规全说到最后,“奴才查到最后,发现这些银子都进了乌雅大人和乌拉那拉大人的府邸。”
乌雅大人是太后的堂弟,乌拉那拉大人则是皇后的堂弟,只是这两位大人跟太后和皇后的关系都不是很亲厚,官职也不算高,这倒也是正常,谁家没有个白手套呢?
听了这话,皇帝反而信了黄规全真的查到了乌雅家和乌拉那拉家的马脚,若是黄规全直接说进了太后的亲弟弟和乌拉那拉家嫡支的宅邸,皇上只会认为是华妃故意针对皇后,但这一步步的证据链完整,黄规全含糊的地方不过是隐去了华妃的命令,这样周密的计划,不是华妃能想得出来的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贪污之事是真的了,御膳房尚且如此,整个紫禁城是不是都被这些蛀虫掏空了!
只是,皇帝是惜命的,他本来计划着对江南士绅动手,若是再动了自己的大本营,皇帝岂不是到哪里都不安全了?可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贪官污吏都不处置,皇帝还说什么治贪抓贪。
闭目沉思片刻,皇帝睁开眼睛吩咐道,“苏培盛,去户部找几个精于算账的过来。”考虑到江晨曾经在户部待过,皇帝又叮嘱道,“别叫江晨提拔的人。”
苏培盛心里一惊,皇上这是相信了华妃的说辞,对皇后和乌拉那拉氏产生了怀疑啊。可苏培盛震惊归震惊,还是领命而去。
黄规全被留在养心殿里,他知道的太多,若是立马死了,皇帝没办法顺藤摸瓜,而华妃,为了不打草惊蛇,皇帝也同样让她留宿了。
被叫来的户部官员,日夜不休,将所有账目都整理了出来,给皇帝过目,只是这一年的账目,直接能看出被贪污了的便有百万两,还有需要核实的、暂时无法查证的烂账,加起来一个御膳房一年便有三百七十六万两白银消失不见。
皇帝看了这个结果,将手里的十八子摔了个粉身碎骨,“好啊!好啊!朕竟然识人不清,让老鼠守着粮仓!”
皇帝见多了贪污腐败的现象,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御膳房能有多少油水,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小小的御膳房有大大的油水。
近四百万的白银意味着什么?朝廷一年的税收不过两千万出头,其中还有三分之二是一入库就被拨出去的,前线战事紧张,将士们的补给不能亏待,朝廷上上下下官员的俸禄不能少,供养皇帝和紫禁城的银两更是千万不能出了差错,所以国库里实际能存下来的也不过七八百万两,这还是按年算的,若是按月、按日算,能有个三四百万已经是丰盈的。
先帝后期为得个贤名,放宽了对吏治的治理,所以皇帝继承的国库本来就穷的嘎嘎作响,那么皇帝又是如何缓解窘境的呢?无外乎两个字——抄家。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啊!包衣是什么?不过是皇帝的家奴,主人家过得苦哈哈,家奴却富得流油,不动你动谁?
想明白了这些,皇帝倒是不着急上火了,一群肥羊,有什么可着急的?而且,皇帝有更大的谋划,他做雍亲王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得罪一个也是得罪,得罪一群也是得罪,得罪一个,其他人不会念你的好,得罪一群,反而大家不敢不念你的好。况且,处置包衣算什么得罪人?朕处置家奴,还需要你们同意?
皇帝甚至心中还有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窃喜。皇后的贤惠、弘晖的优秀,连民间百姓都知道,又有江晨的支持,那是不是哪怕皇帝突然暴毙、弘晖登基,百姓也只会拍手叫好?民意至此,皇帝是不是真的暴毙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吗?
但如今,乌拉那拉家出事,就意味着皇后的金身已破,毕竟谁会相信皇后没有从中获利?左手倒右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你说你不知道,谁信啊?
想着想着,皇帝难得露出了几分放松的神色,他当然想培养弘晖做继承人,但皇帝自觉自己正值壮年,还能再干几十年,哪里舍得分给弘晖权柄呢?
苏培盛见皇帝有几分笑意,趁机询问道,“皇上,华妃娘娘差人来问,今日可要一起用膳?”
不是苏培盛向着华妃,而是华妃这几日虽然住在养心殿,可却没能见到皇上几面,华妃不高兴了,苏培盛知道,皇帝是不希望华妃不高兴的,也就顺势而为说了一嘴。
提到华妃,皇帝刚露出的笑模样立马就收了回去,皇后平衡华妃,若是皇后弱势,后宫岂不是要一家独大?这可不是皇上想看见的。如此说来,皇后静修些时日就好,万万不能让华妃独自掌管后宫。
既然如此,内务府的总管倒是不好换人,皇帝突然对苏培盛说,“去叫姜忠敏给朕滚过来,让他看看账目,若是找不出所有的蛀虫,内务府总管他也不用干了!”
苏培盛领命,乖乖,真是君心难测,他本来以为华妃娘娘带着的那个黄规全要上位了,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打算用姜忠敏,啧啧啧。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如往常一样,上朝、处理政务,直到年节将至,将‘福’字都写好,便封笔放假了。
这个年节,华妃可是无比得意,她已经留宿养心殿好些时日了,再加上自以为抓住了皇后的小辫子,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华妃可以说是把满宫都得罪了。
今日说皇后宫里的茶叶不新鲜,明日说齐妃生的三阿哥愚钝,后日便堵着甄嬛沈眉庄极尽嘲讽,就没有一日闲在的时候。
延禧宫,沈眉庄实在忍不住同甄嬛抱怨道,“华妃这些日子仗着皇上的宠爱,为所欲为,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真是猖狂至极。”
但得知内情的甄嬛,却心惊肉跳,只觉得华妃如今这般,怕是要盛极而衰,于是安慰沈眉庄,“眉姐姐,听说年将军又在前线立了功,华妃如此倒也是情理之中。”
沈眉庄嘲讽道,“她还说富察贵人以族中子弟功绩炫耀,让人心寒,我看着她如今才叫人心寒呢!”
甄嬛也知道沈眉庄心里憋着气,只能转移话题,“不过,华妃如今倒是没什么时间折磨姐姐了,倒也是好事一桩。”
沈眉庄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右手手腕,仿佛每日抄写账目之后的酸痛又重新浮现,她自嘲说,“我本以为天长日久总能学到些什么,结果白白给人做了苦力。”
甄嬛心疼地拉过沈眉庄的手腕,边按揉着边询问,“姐姐如今可还不舒服?我同太医院的温姚太医有旧,不若请他为姐姐诊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