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笑得开心,老父亲瞧着,嘴角悄悄勾起个弧度。
他落座主位,“殿下坐吧…”
姜亦舟神情激动,完全就是小辈对自己敬仰的长辈那种孺慕之情。
“多谢皇叔。”
他还没迈动步子,身侧小姑娘大咧咧迈着四方步坐在了她爹旁边的小板凳上。
而姜寂臣也很习以为常的将一整盘垒的高高的糕点全都端给闺女。
姜安抱着盘子,一口一个。
姜亦舟遮下眼中莫名升腾的情绪,感慨道:“皇叔待安安真好…”
话题涉及他闺女,王爷也健谈了些,说道:“本王的女儿,本王自然是要宠的。”
二皇子苦笑,“若是亦舟能像安安这般就好了…”
“有皇叔坐镇,自然是万事不怕的。”
姜安嚼啊嚼,大眼睛看向她爹,意思明了,他这是来哭惨来了?
姜寂臣又递给小姑娘一杯茶水,还不放心的嘱咐,“少喝些,省得夜里睡不着。”
这样子,就是要装听不见了?!
姜安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乖巧答应,配合着她爹的表演。
她一小口茶,一口糕点,吃的认真。
见无人理自己,二皇子也就明白,皇叔依旧不吃这套…
他的目光落在坐在小板凳上、小小一只的姜安。
想与姜寂臣交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先拿下这个小姑娘,只是…
这小祖宗比她爹还难搞啊!
想拉近关系不成功,姜亦舟也就只能提起此行的正事来。
“今日亦舟来,还有一事…”
“城门口时,谢家小姐拿出第二份圣旨来,亦舟确实不知。”
“北地百姓贫苦,这增收赋税一事…”
姜寂臣看他一眼,“本王自是知晓。”
这便是没有牵连于他的意思…
姜亦舟心下轻松些。
他将自己的态度放的很低,似乎不是皇室子孙,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辈。
“皇叔知晓,亦舟便放心些。”
“百姓贫苦,亦舟身为皇子,瞧着也是心中难受,这才马不停蹄来拜见皇叔。”
“这修缮官道和增收赋税一事虽说父皇都交由我手,可北地,亦舟终究不熟悉。”
他半低着头,“所以还望皇叔能多多指点。”
姜寂臣搁置下茶杯,随意拢着宽袖,“殿下客气。”
“本王整日忙于军营军务,对这府衙之事也不甚熟悉,怕是没什么可指点的。”
没什么可指点的,便是不想管…
他若不帮衬,光是熟悉北地三州的环境,就不知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再算上修缮的工程,姜亦舟一年半载是别想回到京都了。
彼时,别说还能不能争皇位,恐怕黄瓜菜都要凉透了!
就在他心下一沉之际,姜寂臣话锋一转。
“本王不熟悉,阿安还算了解…”
“而且阿安与三州府衙刺史都相识,殿下若是有问题,可以问问阿安。”
姜亦舟目光移到唇角沾着糕点屑的小姑娘身上,神情顿了顿。
他能,拒绝不…
显然他不仅不能拒绝,还得付钱!
姜安歪着小脑袋瓜,真诚发问,“二皇子给安安发工钱嘛?”
姜亦舟嘴角抽搐,他就知道!
“阿安,不可。”
姜寂臣不赞同的说道。
“二殿下也算是你兄长…”
“给兄长帮忙,不可小气。”
姜亦舟:你确定你劝的是你闺女,不是在这儿阴阳我?!
皇叔都这么说了,那姜亦舟这个做兄长是不是应该大方些,而不是让妹妹退让…
姜亦舟:“那个…”
姜安委屈巴巴,“可是我还小啊~”
她扒拉着手指头,“安安这么小就要出来做工,吃不好睡不好,万一长不高了怎么办?”
她拍拍小肚子,“瘦了怎么办?”
“万一…”
姜亦舟噌的起身,动作之下带动椅子,让前厅候着的众人侧目。
姜安停住嘴巴,眼巴巴瞅着他。
怎么,难道是她要的太多,吓到了?
只见姜亦舟艰难开口,“安安说得对!”
“皇叔,安安还小,亦舟作为兄长理所应当照顾妹妹!”
所以,你快住嘴吧,你再说下去,我一整个宫殿都赔给你,都不够!
他神情恳切,“安安若愿意帮忙,亦舟愿以…万两相赠!”
“哇…”
小姑娘看着他星星眼,竖起根大拇指,“二皇子真大气!”
姜亦舟嘴角的笑多少有点苦涩,可装…还是要接着装下去的。
“身为兄长,应该的…”
他理好身上宽袍,又对姜寂臣说道,“皇叔,那亦舟就不多打扰了。”
再不走,他身上这点钱都要榨干了!
姜安也站起来,恋恋不舍,“二皇子这就要走啊?”
姜亦舟瞧着靠近的小姑娘,身体非常诚实的后退一步,“…对…”
“嗷,好叭。”
她抠抠脑壳,“你刚才说北地百姓贫苦,然后嘞?”
二皇子一愣,“什么?”
他不知道姜安是何用意,回答的也谨慎些。
“北地百姓贫苦,本宫瞧着也心生不忍,是以才准备些银票前来拜访皇叔…”
“本宫北地之行匆忙,所带银票不多,便拿出一万两,希望能为北地百姓减轻赋税。”
“哇~”
二皇子更往后退,紧张到吞咽口水,怎么又是这招!
姜安得寸进尺,“二皇子真是…大好人啊!”
她伸出胖爪,“拿来吧~”
姜亦舟人傻了,指着正言手里的盒子,“不是已经…”
小姑娘:“诶?”
“那不是二皇子给我爹的礼物嘛?”
她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哎呀,不会吧,二皇子是空手来拜访叔叔的?”
她当面阴阳道:“安安上次去找漠北公主玩,还带了礼物呢。”
前厅中,姜寂臣扶额,默默侧过脸去。
孙管家等人也是默默低头,看不见…真的看不见。
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二皇子嘴唇蠕动,半天吐出来个,“本宫身上没带…”
姜安很体贴,“没关系,安安一会儿上门取。”
姜亦舟:“呵呵…真是麻烦安安跑一趟了。”
小姑娘胖手一挥,“诶,为了北地嘛~”
这下,姜亦舟跑的更快了…
姜安踮起脚去看跑远的人影,“哎呀,跑的真快呀~”
姜寂臣糊了她脑袋瓜一把。
小姑娘转头,“咋了,爹。”
阳光下站着的父女俩面上都挂着笑。
只见老父亲给他闺女竖起根手指,“真棒。”
孙管家掀着眼皮看了眼主子,有点惊讶。
主子也会夸人啊…
小姑娘臭屁的昂着头,两手叉腰,“那是~”
二皇子这儿坑了三万两,从官员手上坑点,实在不行再写了信去京都,让他们多调些官员来崇州~
积少成多嘛。
姜安提着裙摆,神情兴奋的跳上一节台阶,“收工~”
她挥挥胖爪,“正言,不要忘记去驿站找二皇子拿银子!”
小姑娘把手塞到她爹的掌心,歪着小身板,萌萌哒强调,“是两万两哦~”
正言嘴一咧,扬声应下,“是!”
突地想起什么,他又说道:“那小姐,驿站那边还坑二皇子不?”
姜安晃着小脑袋,“不坑了,不坑了…”
她跟在姜寂臣身边,蹦蹦哒哒,嘀咕道:“都有三万两了,还坑什么~”
再说,怎么也得让那些没交钱的看见点儿甜头啊!
“王爷!”
就在姜寂臣牵着闺女往主院走时,门房的小厮跑过来。
他神情有些古怪,多瞧了王爷好几眼,才低头禀报,“门外有位谢家小姐求见…”
姜寂臣知道谢朝颜这号人,眉心微蹙,语气略有些不耐烦,“那就去找谢云山,不用通报本王。”
小厮没动,“可她说…要见的是王爷。”
“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是为何而来,又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姜寂臣早已知晓。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很闲,没有功夫去见这些阿猫阿狗。
王爷的声音搀着冰似的冷,“不见。”
小厮:“是。”
“等会儿…”
姜安朝她爹心虚一笑,伸着小脑袋问小厮,“她…带钱来了嘛?”
小厮回想之后,非常肯定的告诉小姐,“带了。”
说罢,他就从衣袖中掏出两张折叠的银票来,双手奉上。
“方才这位小姐从锦盒里拿了一张银票,想让小的放她进来。”
笑话,他身为镇国王府的小厮,能是一张银票就收买的吗!
那必然得两张啊!
“诶?”
小姑娘疑惑,“那你这不是收了?”
小厮依旧态度恭敬,掷地有声道:“孙管家交代小的们,这些时日王府来访的客人多…”
“他们塞来的银两来者不拒,事情…一件不办!”
姜安咯咯笑,“这个好!”
一旁老神在在的孙管家眼睛眯着,两只手在身前交叉缩在袖筒里。
有钱不赚王八蛋,这些官员塞进来的银票拿去给小主子买新衣裙穿~
姜寂臣瞧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姑娘,又瞧瞧有几分老顽童模样的孙管家,神情无奈。
都跟这小兔崽子学坏了!
“爹呀~”
王爷的袖子被扯动,他低头就对上闺女那双圆眼。
姜寂臣挑眉,语气幽幽,“怎么,要把你爹卖了?”
“不卖不卖!”
小姑娘摇头,呲着牙傻乐,“就坐一会儿嘛~”
“把她的钱骗光!”
……
王府门口,
二皇子急匆匆出府,正巧撞上同样来王府拜会的谢朝颜。
谢朝颜换了一身束袖劲装,白底赤纹,腰间玉佩相撞间发出清脆响声,引得人偏头去看。
只见她从马车中出来,腰身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略施粉黛,虽不似鲜花俏艳,纤瘦的脊背和脖颈衬着她像极了北地随处可见的小草。
惹人心疼,又叫人赞赏…
美人,倒真是个美人,就是可惜寻了条死路。
二皇子眼底闪过嘲讽,走上前几步。
谢朝颜在这儿见到姜亦舟完全不惊讶,面上笑容得体,又带了几分疏离,“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虚扶一下,“谢小姐免礼…”
“谢小姐身子不好,不在驿站好好将养身体,怎么还出来吹风?”
谢朝颜手攥成拳,指甲刺入掌心,他这是什么意思…
嘲讽自己像只狗一样,迫不及待来镇国王府门前舔吗!
她低垂着眉眼,“初到北地,按照礼数,理应先见过镇国王。”
“朝颜能在此处见到二殿下,想来王爷应当是在家中的…”
她浅笑着,“还好,没有扑空。”
被暗讽一顿,姜亦舟嘴角的笑落了下去。
“如此,那本宫就不耽误谢小姐了。”
“朝颜恭送二殿下…”
“对了,谢小姐…”
姜亦舟走远的步子停住,“此事皇叔正在府上忧心管道修缮所需银两一事,脾气不太好。”
他眸中精光闪过,“谢小姐可别除了霉头。”
谢朝颜敛眉思索,“谢过二殿下提醒。”
瞧着她入了府,姜亦舟身边的侍卫才问道:“殿下,你告诉她干嘛,这个女人可是谢家的。”
姜亦舟勾唇一笑,“就是因为她是谢家的,本宫才要这么说。”
他皇叔可没有因为银两发愁,他的话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位谢小姐最好是多送点银两到王府,替他皇叔排忧解难,不然他可是会伤心的~
这侍卫跟在二皇子身边也很久了,想了一会儿也就想明白了。
他搀着二殿下上马车,拍马屁道:“殿下好计策!”
马车中的姜亦舟坐稳,眼神幽幽,“本宫可不是什么好计策,被坑的惨了些而已。”
他本就私自屯兵,养着那么多的人,流水的银子从他手上经过都不见影子。
本就穷,来了这北地还要被坑…
再这样下去,他的锦袍都要缝缝补补又一年了!
那侍卫摸摸鼻尖,这话听着,真心酸啊。
谁能想到京都风光无限的二皇子里衣都打着补丁呢~
……
王府前厅,姜寂臣在闺女的软磨硬泡下又坐回了主位。
这回,小姑娘没再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出来,毕竟谢朝颜还不够格坐另一侧的主位。
“朝颜见过王爷,见过小姐…”
她半低着头,露出一截脆弱白皙的脖颈。
前厅中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叫她起身,谢朝颜自是不敢动的,头上析出薄汗,身子也不敢挪动分毫。
小姑娘瞅瞅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美人的她爹,小细眉毛皱巴起来。
她爹这个样子,当年到底是怎么和东离长公主有的她啊?
难道是东离长公主霸王硬上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