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空手白狼
何志忠说：“好像是国债融资，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
苏元贞又说：“有人向我反映，宣传政策的时候是优惠一千六，但是实际付款的时候，是按市场价来付的，这个情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何志忠说：“在买房这块，主要是购房者和房地产公司操作的，我们只负责把应该享受福利的人员名单交给房地产公司。至于他们喜欢购买哪个楼层，哪一幢楼，房价都不一样，所以购买的价位估计就会出现有的贵，有的便宜的现象，会让人感觉没有享受优惠的错觉。”
苏元贞感觉他的话中有所隐瞒，也没有点破，只说道：“好的，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何志忠道了别，离开了苏元贞的办公室。
苏元贞又把曾一南叫进去，让他把交通局局长叫来。
交通局长叫王运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来到苏元贞的办公室，敲下门就直接走了进去。
“苏书记，您好，我是王运东，交通局的局长。”王运东自我介绍道。
“好的，请坐吧，王局长。”苏元贞说道：“今天让你来，是有件事想向你问个清楚。”
“苏局长请说，我知道的一定会回答的。”王运东似乎一点也不怕苏元贞会问他什么事，胸有成竹的样子。
“好的，那你就和我说说河头乡公路硬化工程的情况吧。”苏元贞说。
王运东道：“苏书记，河头乡公路硬化工程是我县乡级公路的升级工程，主要工程设计为三级乡村道路，路基宽度为8.5米，路面宽度为7米，总长158公里。每公里的造价是60万，加上前期设计、土地征用等等工程，总工程预算为一亿零八百六十八万元。两年前，河头乡公路硬化工程招投标，中标单位为飞龙集团。”
苏元贞见他一口气把河头乡公路的立项及招投标情况说得很清楚，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自己要问他这个事情的呢？
苏元贞问：“看来你很清楚河头乡公路的基本情况，我想再问一下，为什么工程中标这么久，还没有开始动工？”
王运东道：“苏书记，这件事其实问题全部出在前县长张志成身上，因为他把河头乡公路的项目款全部调整给国土资源部门，让他们收储惠民小区的土地去了。”
苏元贞问：“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王运东道：“苏书记，他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县里干部职工的上访事件迫切需要解决，不解决省里就要拿飞云县试问；第二个原因是他要帮助飞龙集团实现零的飞跃，做一笔无本生意。”
苏元贞听出了兴趣，问道：“怎么说，可以讲得详细点吗？”
王运东道：“苏书记，飞龙集团其实实力并不雄厚，还不具备承建我县三级公路和开发房地产的业务，但是因为董事长是张县长的亲弟弟，所以在招投标时张县长特意交待过我，一定要让飞龙集团中标。当时我迫于压力，不得不让其中标，原本想着只要他能把工程干好，我也就没有多少责任了，可是没想到他两年还不开工。我曾去找过张县长汇报，张县长和我说，县政府已经把这笔项目资金用来征地了，等飞龙集团盖好房子卖了房，有了资金再来购买政府的国债，这样即解决了县里的信访压力，又能把路修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实际上，这是张县长打的一个如意算盘，他是既当官又做生意，把政府的项目当买卖了。飞龙集团中了河头乡公路的标，又得了惠民小区的房地产开发权，相当于政府白拿钱征地给他盖商品房，而盖房的经费又是购房子交的首付和银行的贷款。惠民小区名义上是飞龙集团的房地产，实则他一分钱都没拿出来就搞到了这么一个空白套白狼的大项目，只等着项目赚了钱，又拿去买政府的国债，政府再用这笔国债款去给他修路，让飞龙集团从中又赚一笔。”
苏元贞听着有点复杂，她帮他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张县长打着给职工住房优惠的名义把河头乡公路项目款用于征地，让自己的弟弟免费开发了一个房地产项目，飞龙集团再用赚来的钱购买国债，县政府才用这笔钱去给飞龙集团修路，飞龙集团一分钱没拿出来，就做了三个亿的生意，对不？”
“对对，就是这样的。苏书记，你的思路比我更清晰。”王运东答道。
苏元贞问：“你刚才说自己是受领导的委托才让飞龙集团中标的，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经违纪了吗？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坦白呢？你难道不怕自己被组织处理吗？”
王运东道：“苏书记，我家就是河头乡的，本来这个项目批下来的那天，我十分高兴，想着自己终于可以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实事了。哪想到官场险恶，我虽然是个局长，但是并不能左右项目的实施。”
“接到张县长的委托，我左右为难，但是您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知道就算我不听他的，他也会换了我，让别人来当局长，结局还是飞龙集团会中标。既然这样，不如由我来做这个顺水人情，在工程建设过程中做好监督管理，确保项目的工程质量，才无愧于家乡人民的期望。”
“哪想到，这项目开标两年了，一直未开始动工，不管我如何催促，飞龙集团根本不听我的，因这他们有县长撑腰。我也打探过消息，原因在于惠民小区的房产没有卖完，飞龙集团没有钱购买国债，所以项目资金就没有了。”
“我非常伤心，也很愤怒，早就写好了坦白材料，即使您不来飞云县任书记，我也要把材料交到地委纪检委去。至于我个人，我已经想好了，正确面对一切，只要能追回河头乡公路的项目款，哪怕我个人的前途命运尽毁也不足惜，我是在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也为我的良心能够得到安宁。”
苏元贞肯定地点了点头，认可王运东的话，觉得他是个敢于担当的人，只可惜没有遇到好上司，把他给害了。
王运东把自己写的材料交到苏元贞手上，说道：“苏书记，这是我的检讨书，这是我收集到的证据材料。我诚心诚意接受组织上给我一切处罚。”
苏元贞接过他的文字材料，从内心敬佩他的勇气和诚实。
她对他说道：“好的，我先收下，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你就安心回去工作吧。”
“好的，谢谢苏书记！”王运东准备走了，又回头看向苏元贞：“苏书记，那天您的就职演讲我非常感动，希望您能追回项目款，修通河头乡的公路，这样的话，哪怕我去坐牢也值了。”
说完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苏元贞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打电话叫曾一南过来，让他叫上司机徐东田，她要去惠民小区看看。
车从县委办公大楼出发，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飞龙集团开发的惠民小区。
飞云县城实在是太小了，从东到西，开车只需二十来分钟，从南到北，开车也只需要十五分钟。
这样一个小城，如果走路的话，三个小时就可以绕城一圈。
这个巴掌大的小城里，竟然藏着张志成这样的巨贪，令苏元贞愤恨不已。
她想到张志成被带走那天，他老婆来找她复仇的场景，就可以想像张志成在飞云县是如何飞扬跋扈的了。
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县长，吴长庭怎么管得了他呢？只能是两虎相斗，两败俱伤呀。
在惠民小区门口，苏元贞下了车，抬头望着这个承载了干部职工期望的惠民项目，映入眼帘的便是五六幢二三十层的楼房紧挨在一起。
苏元贞对曾一南说：“小曾，你有没有在这里买房？”
曾一南说：“苏书记，我才工作不久，不能享受当年的房改补贴，加上又是单身汉，所以还没有买房。”
苏元贞说：“走吧，我们俩去售楼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说不定我们都可以来买一套呢。”
苏元贞说完，朝着小区门口的售楼部走去，曾一南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俩刚到售楼部，就有两位售楼小姐跑出来迎接：“二位，是来看房买房的吗？”
曾一南刚想介绍苏元贞的身份，就被苏元贞用眼神制止了。
苏元贞道：“是的，我们想来看看房子。”
售楼小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们俩是母子吧？看看这位小哥哥，长得可帅气啦！”
苏元贞不答，只往里走，朝小区的沙盘望去。
售楼小姐见此，打开红外线笔走到她面前，对她介绍起来。
“女士，这是我们的售楼部，售楼部周边这六幢房子呢，是我们承建的惠民房，是提供给可优惠买房的干部职工的。房屋面积呢，是68平到88平米，每幢有25屋，一梯四户，一共六百套。”
苏元贞举目望去，发现这六楼房子很挤，就像六座小山紧紧地挨在一起。
“您再看这边，这边的十幢房子呢，每幢22层，一梯两户，房屋面积是100平到180平米的，一共有880套。另外，在小区的中心，还有20幢别墅，面积为180平到280平，请问您是想购买哪一种？”
苏元贞抬眼望去，发现这十幢的距离不远不近，正好适合居住，而小区小心的别墅，建在一条人工河两岸，别有一番情趣。
苏元贞问：“这些房价是怎么定的？”
售楼小姐说：“女士，请问你是享受优惠的人员吗？”
苏元贞点了点头。
售楼小姐甜甜地笑着说：“那您可以先看看我们的优惠房。优惠房的单价是享受政府补贴的，每个平方平均下来有一千六，根据楼层不同，房价为每平方2800元至3800元。”
苏元贞说：“可是，我感觉这个优惠房的面积太小了，想买大点的房子。”
售楼小姐道：“那您可以考虑我们公司开发的商品房，房价为每平方3800至4800元。”
苏元贞问：“那我可以享受政府的补贴吗？”
售楼小姐摇摇头：“不行，这是我们公司开发的商品房，要享受补贴，就只能购买优惠房。”
苏元贞说：“那我家人多，不够住呀。”
售楼小姐笑咪咪地说：“是不是这位小哥哥要结婚啦？那您可以购买两套呀，一套惠民房，一套商品房，一家人都住在一个小区里，多好呀。”
苏元贞说：“可是，我们想住在一起。”
售楼小姐指指小区的大平层说：“那就买这个180平的大平层，超宽露台，或者是别墅，前后有两个花园，足够您将来溜孙子啦。”
苏元贞说：“但是，我不想浪费自己可以享受的优惠呀。就不能灵活补贴，让我既买了房，又享受了政府的优惠政策吗？”
售楼小姐摇了摇头：“不行，我们公司的规定，要享受补贴，只能买优惠房。”
苏元贞说：“可是你们的优惠房盖的面积实在太小了，只适合小两口和一家三口居住，而且一梯四户，显得很拥挤，不是理想的居住环境。”
售楼小姐说：“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公司就是这样规定的。”
苏元贞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售楼小姐道：“没有了。女士，我看您有足够的实力购买大平层和别墅，您赶紧入手一套吧，这些房源都很紧张，没有几套可选了。”
苏元贞道：“哦？那你们的优惠房呢？”
售楼小姐说：“目前来选房的人，大部分都放弃了优惠房，选了商品房。”
苏元贞道：“那这些优惠房将来可怎么处理？”
售楼小姐说：“要是您这样享受优惠的人还想要，可以在两年内购买，要是不想要，两年以后，县政府会收回这些房产，作为公租房处理。”
苏元贞恍然大悟，这个张志成的算盘真的是打得太好了，他算准了公职人员基本上都会觉得优惠房面积小，转而去买商品房，卖不出去的优惠房，他又用另一种方式让政府从飞龙集团手里收购回去，简直是一石二鸟，稳赚不赔的无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