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开国以来,这是第一次有男子被立为皇后。
龙阳之癖被大张旗鼓地搬上朝堂,官员和百姓们却无一人置喙。
只因那棠公子乃是当朝建功立业的功臣,皇上重感情,给他名分,谁也不敢阻拦。
以章纵为首的内阁大臣们对小棠马首是瞻,唯一人,执意将千百年的规矩奉行到底,非要给皇上充盈后宫才行。
这便是福大命大的礼部尚书柴大人。
当初段景忱削他官位,他以死进谏差点丢了老命,如今官复原职,还是小棠求的情。
他虽然迂腐,却也时时处处为大齐考虑,经历叛臣一遭,段景忱用人不再激进,朝堂之上,第一重要的是“维稳”二字。
还有便是,恢复他官职是小棠提出来的,他刚坐后位,以此体现胸襟,有利于在朝臣面前树立威信。
只不过,柴大人一把老骨头重新上任,脑子还是没学会转弯,认准了一个死理恨不能带进棺材,小棠这个皇后他是认了,却依旧坚持他的原则——皇上必须有亲生子嗣,江山社稷才能永保安稳。
这不,前几日才被段景忱拒之门外,这一日颤颤巍巍地,又来面圣了。
可入了宫之后,还未等见到皇上,就被人拦住了。
“阿弥陀佛,请问柴大人,手里的折子,上疏的是何事?”
长廊之中,一身穿僧服的小和尚带人挡着他的去路。
柴大人作揖参拜:“参见储君殿下,回殿下,这是替皇上拟的选妃名册。”
“哎。”小九儿低低叹了一声,别说皇兄烦了,连他都烦了。
就没点别的事了吗?
他伸出手来,“大人将折子给我就行了,我替大人转交给皇兄。”
“这……”柴大人迟疑。
他力谏皇上绵延子嗣,威胁的是正是九皇子的地位,也不知他在此拦路,皇上是否知情……不过话说回来,他一个出了家的小和尚,与世无争,年纪又这样轻,应当想不到那么多……
“柴大人,你在想什么?”看他出神,小九儿开口提醒他。
不行,必须要逼迫皇上重视此事,他得亲自面见皇上才行。
柴大人拒绝道:“皇上要是忙着,下官便去乾清宫外等候,就不劳烦殿下了。”
“柴大人。”小和尚的面目依旧纯善,可说不清的,眼底多了一丝威胁,让柴大人不禁一寒。
“你听不懂话吗?”他对柴大人道:“本宫说了,替你转交。”
这是第一次,他用这样的口吻自称,小小的一个人儿,气场却是十足的震慑。
而后不由分说,他朝后看了一眼,侍卫立马心领神会,上前夺走了柴大人的奏折。
“你们……”
“大人还认得回去的路么?需不需要本宫送你出门?”
柴大人说不上的别扭,皇宫里又不能硬来,只好无奈道:“不必了,有劳殿下费心,下官告退。”
目送他身影彻底消失,小九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了廊下的木椅上。
他打开折子认真看起来,边看着,指着上面的生字问身旁的秉笔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那公公把他不认得的字一一教给他。
教他认字是简单的,但咱们这小殿下,在字还认不全的年纪里,总是提出一些惊世骇俗的问题。
譬如此刻,他一脸求知地询问秉笔公公:“柴大人这里面一共提了十六次‘开枝散叶’,公公,我想知道,这夫妻之间,到底是如何能生出孩子的?”
秉笔公公真叫个有苦无处说,和尚问太监怎么生孩子,这到底在扎谁的心。
“殿下还小,以后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糊弄小孩的话术,天下统一。
可在小九儿这里根本行不通。
“我先学习无妨,还请公公告知。”
“就……成了婚,行了人事,孩子自然就生了……”
“行人事的具体过程,如何做?”
“这……奴才说不好,没经历过啊。”
小九儿点点头,认真道:“是我思虑不周,冒犯公公了,不为难公公,我去问棠哥哥。”
“哎,殿下可别去……”
叫皇上皇后听见了,不定以为他都胡乱教导些什么。
秉笔公公想要拦着他,却根本追不上他脚步,一眨眼,人就跑没影了。
坤宁宫。
青天白日,寝殿的门紧紧闭着。
行人事什么的,的确没人比棠哥哥更懂了。
殿中,衣不蔽体的二人痴缠在书案上,纤细的脚腕被握在掌中,不安分地来回荡着。
小九儿一到就被门口的大宫女拦下了,“小殿下,您这会儿不能进去。”
“为何?我找棠哥哥。”
宫女不明不白地解释:“皇上在里头呢。”
“皇兄在?”小九儿想了想,问:“他们在行人事吗?”
“?”
宫女被他问了个红脸,“这是谁教你的,小殿下,你休要乱开玩笑。”
小九儿求知若渴,自言自语道:“同样是行人事,为何,男子与男子就不能生孩子?”
宫女着实听不下去,一把将他抱起,往庭院外头走,“我带您去别处玩会儿,内务司新做的风筝,可好看了,咱们去放风筝,晚些时候再回来找棠哥哥。”
一个两个都拿他当小孩子糊弄。
还是棠哥哥最好。
一门之隔,小棠听见了外面动静,笑着提醒段景忱:“小九儿来了。”
“嗯。”
“不管他吗?”
“管。”
“那皇上还不起来?”
“马上。”
……
段景忱说的马上,足足过了两个时辰。
小九儿放完风筝回来,天都黑了。
宫女带他进了寝殿,却还是没看到棠哥哥,只看见皇兄一个人在殿中,跟他说别吵,棠哥哥睡了。
他隔着屏风往里面看了一眼,乖巧地没有出声。
单独跟皇兄的话,许多问题他就不太想讨论了,毕竟皇兄不像棠哥哥,有问必答,什么都会告诉他。
“皇兄。”他向段景忱汇报道:“柴大人今日的奏折我已经看过了,人也打发走了。”
段景忱点点头,问:“如何跟他说的?”
“就是像皇兄教我那样说的。”
“压制住他了?”
“应当有吧,我也不确定。”
“下次可以再严肃一些,不止对柴大人,对其他官员也一样。”
“都要凶他们吗?”
“不是凶,是威慑。”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贪嗔痴都要不得。”
段景忱笑,“那若是有人不听话,你怎么办?”
“不听话也不必吓唬他,杀了就是了。”
“这就不是犯杀戒了?”
“慈悲要有度,才能救赎众生。”
“好,道理都是你说的,你说了算。”
段景忱不再与他理论,又问:“秉笔太监可教会你如何批阅奏折了?”
“大体是会了的,只是诸多上奏的事宜,臣弟还不能完全理解,不知该不该通过。”
“无妨。”段景忱道:“不懂的,章大人会教给你,朕要离开一段日子,这期间,朝堂的事,皆由你来决策。”
“皇兄要去何处?”
“江南。”
段景忱隔着屏风,远远看着床榻间熟睡的人。
繁华京城人人向往,于小棠而言却如牢笼。
这里真的困了他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