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昔眼疾手快，连忙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他感觉自己手忙脚乱，好在聂行云的吻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不是不让吻，柯昔吓得半死，说：“我喝酒了的聂行云！”
“我知道，”聂行云说，“闻到了。”
嘴巴一张一合，又在蹭柯昔的掌心。
柯昔这次清醒得很，手用力往上一捂：“闻到了还这样？”
聂行云坐在床边，一手撑着，在柯昔上方将人装入眸中。
他松开掰着柯昔下巴的手，轻松转换，将捂住自己的手握在了手中。
“就这一下。”聂行云说，“只是一点，没关系的阿星。”
他说。
他的用词听似迁就，实际没给柯昔拒绝的机会。
一下也不止是一下，他夺走柯昔的呼吸，拨开柯昔那些作乱的发丝，饿了许久的凶兽终于找到了稳定剂，找到了慰藉。
柔软又摩擦着自己显示着存在感，柯昔想，聂行云也同样太矛盾了。
被松开时柯昔憋得两眼通红，真的太可怜小狗，聂行云就势躺下，哄聂尘尘般摸柯昔的后脑勺。
发丝柔软，柯昔却没有靠近他的怀里。
他望着天花板，没有去吃药的意思，也没有去洗澡的意思，卫衣还是外套都还裹在他的身上，聂行云就这么抱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暖烘烘的一团。
可心却说凉不凉、说热不热。
“聂行云，你这样会让我离不开你。”柯昔忽然出声道。
因为是聂行云，柯昔才一直理智着不让自己All in，但凡换个人，估计都已经跟柯昔修成正果了。
他本来就缺爱，聂行云给他不曾有过的东西，他一开始咬饵只吃肉，到后来聂行云放什么饵他都咬。
所以聂行云说多可怜他一点，索取多一点，他一边拒绝着，又总是忍不住靠近。
“那又怎么样呢？”
情商低如聂行云，永远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气人。
“那就离不开。”
谈恋爱不就是如此吗？柯昔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柯昔侧头看了聂行云一眼，很快看回了天花板。
努力平静道：“那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聂行云问。
“……”
柯昔又不说话了，但聂行云盯着他的侧脸，人没睡着，还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好。”良久，柯昔理智地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如果有一天你忽然跟我说不要我了，或者不要这样继续下去了，虽然一切都是因为我说大话开始了，但那样的话我应该会很惨。”
最开始的时候信誓旦旦，说恋爱不是要他们的结婚，可长期以往在聂行云无法确定的感情下生活，自己真的还能说得那样自如吗？
柯昔现在就已经感受到了，肯定不能。
聂行云几乎想脱口而出，说我不会不要你。
可他突然想到带柯昔去医院那天，他问郑医生说柯昔依赖自己有什么不好？
郑医生反问他。
【你能保证他会永远跟着你吗？或者说你永远不会离开他？】
聂行云对时局的掌控能力极好，大多数情况下觉得就这样将柯昔绑在身边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可郑医生的问题，他真的给不出答案。
都想到这份上了，聪明的他又怎么想不到呢？
给不出答案，但在无意间，他好像又给了柯昔很多希望。
聂行云忽然想，柯昔变成这样，他是不是也是那根有重量的稻草。
“聂行云，”他不说话，柯昔就自顾自地说，“我们要不还是，别这样了。”
柯昔想了又想，他跟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柯昔甚至没有为聂行云做过什么，在这段短暂的关系里，聂行云为柯昔做的比柯昔为聂行云做的多得多。
没有喜欢上自己也正常，柯昔想，说要追人的是他，什么都不会的也是他，聂行云给他住所、为他买画，最后连他的医生都是聂行云介绍的，聂行云没有嫌他烦已经足够有耐心。
许是聂行云的世界里没有敢跟他顶撞的人，恰好柯昔出现了，这个学生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教训，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新鲜感。
换个人说不定也一样，换一个与他一样不忌讳聂行云身份、什么都敢说的人，聂行云大概也会待之特殊。
“为什么？”聂行云问，“阿星，你说要教我，但我什么都还没学会。”
柯昔感受到聂行云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这个动作又代表什么？他完全读解不了。
“我也还没学会。”柯昔哑然，想了想又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聂行云。”
“我们的起点是失衡的没关系，但一段时间过去了，这段失衡的关系仍然没有变化，就足以说明足够多的问题。”柯昔终于侧过身子，同聂行云对视。
这些不是什么好听话，所以聂行云的神情略微苦恼，但柯昔还在说着：“你通过互联网通过书本去学习与我拥抱亲吻，而不是通过我，让你学会爱的成本很大，聂行云。”
既然对方犹豫不决，自己也害怕沦陷，那就快刀斩乱麻，双方都收手，让错误到此为止。
时隔多年，柯昔没想到自己又要逃避，在他贫瘠的生活里，许久不曾这样过。
“我虽然什么也没有，但也不想浪费自己的人生。”
又或者说是，浪费我们两个人的人生。
明明只是一场恋爱，甚至是连关系都没有确定的低端局，被他说得好严重，可在他人员稀缺的世界里，及时抽身才是正确的。
聂行云没接话，好久以后从他身旁下去了。
“我去找君来他们。”
和柯昔想的反应不太一样，但是又足够有聂行云的冷静。
“早点洗澡，吃了药就睡吧。”
说完这句，聂行云才关上了门。
关于喜欢和爱，柯昔也是初学者，他麻木地做完聂行云说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对，他射出去的利刃也收不回了。
只是没有聂行云的被窝，重新适应好像还需要一段时间。
*
聂行云其实哪里都没有去，靠在两人的房间门口抽了一晚上烟，听柯昔洗澡上床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天快亮的时候才收拾了房门口的烟头。
他无法抚平自己不知名的烦躁，头发被自己挠得乱七八糟，有些落魄。
他觉得自己对柯昔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纵容，唯一一次越过柯昔去做的事情可能就是去查柯昔的病历记录。
最后还没查到，郑医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下的人说关于柯昔的病历记录文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见过的一份旧病历。
他想说点什么挽留柯昔，嘴巴张开喉咙却是堵塞的，他无法反驳柯昔的观点：让他学会爱是一件成本巨大的事情。
因为他什么都不会，还有一套自己的为人处事观，就算是对着柯昔，有时候他也喜欢用那一套。
习惯用二十一天就能养成，可聂行云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里也没经历过什么爱，他又怎么懂呢？
他想起聂倾后来后悔了，再来找聂行云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当初那个听话的孩子了。
那天母亲下了厨，他很给面子，每道菜都吃了一口，最后将两位都请出了家门。
聂倾要面子，憋不住这个气，在门外敲了好几下聂行云的家门，和柯昔说了类似的话：你这样的人永远都学不会爱。
聂行云收拾着烟头，忍不住又点了一支，觉得聂家好像诅咒，就连聂倾说的话都像诅咒。
柯昔还没醒，聂行云悄悄进去换了衣服，然后下楼。
老旧的房子里没有热水器，聂行云开锅烧了点热水，天气冷，他穿着单薄的在走廊吹了一晚上，估计要着凉，这会儿不过是垂死挣扎。
这个时候已经睡不着，想看点什么，但点开遥控器发现电视又打不开了，大概又要年赋来才能行。
没有信号的电视只有满屏的黑白雪花，滋啦滋啦地，聂行云莫名其妙地找到了规律，每过十来秒就会喝一次水。
他头一次有些想念咖啡，因为急需头脑清醒。
最后他倒在沙发上睡了两个小时，还是学校论文生物钟的何君来起得早，搞得同房间的年赋也起得早，聂行云的眠也浅，一听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便睁眼了。
何君来下楼的时候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连忙擦了两次眼睛：“聂行云，你昨晚不会在这睡了吧？！”
聂行云反应了两秒：“只是刚醒。”
“柯昔没跟你一起醒吗？”何君来叼着根牙刷道。
聂行云一顿，又反应了两秒：“他还在睡。”
但也没睡多久，因为昨晚大家约好了要一起去农家乐，剩下几个小的也陆陆续续醒了。
柯昔先带人去南叔的餐厅增加了一份营业额，草草解决了早餐，才领着一群人慢慢悠悠走去婶子说的农家乐。
整个过程柯昔都没有和聂行云对上眼，但他知道聂行云默默跟在了自己身后。
如婶子所说，最近白天天气暖，他们是在暖阳底下走着的， 彭昶舒服得打哈欠，柯昔想着下次来这里写生。
他停下用手机拍了几张，余光看到身后的人也停下了。
有点小心翼翼，也不知道是想光明正大跟着还是想偷偷摸摸的没经验。
“怎么突然停下了？”柯昔听到何君来的脚步跟了上来。
柯昔听得有些心虚，素材已经拍完，他抬脚接着往前走了。彭昶过来问他路两旁生的是什么花，他也不知道，握着手机一起解疑去了。
聂行云自始至终都跟在他的身后。
“聂行云，你脖子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柯昔突然听到何君来这么问聂行云。
何君来问完就知道聂行云怎么了，不由得直接问了出口：“你怎么过敏了？！昨天喝酒也没带上你吧？”
声音不大，但柯昔听见了便是。
“没事。”聂行云回答。
但是何君来还在问：“难道是昨天南叔他们做的菜？”
问完何君来懊悔似的：“怪我，你这死鸭子嘴硬的，我应该提前问问的。”
听全了的柯昔不仅耳朵红，还在心里骂了聂行云八百次。
聂行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但他清楚明白让聂行云过敏的酒精是从哪里来的。
都跟他说了自己喝酒了！柯昔暗骂，酒精过敏还上赶着找罪受，不接吻会死似的。
“不是，只是一点，不小心的，没什么大碍。”聂行云说，“等会儿找个药店买点过敏药就行。”
和柯昔接吻的时候柯昔都已经在楼下躺了一会儿了，酒的气息早已经散了不少，聂行云做过医生的比谁都清楚，这点气息死不了人。
何况这也不是他不想阻止过敏在身上留下痕迹，只不过这不是在家，他没有过敏药在身，只好等到今天出门的时候再碰运气去了。
好麻烦的聂行云，走在前一点位置上的柯昔想。
因为听见聂行云的话，原本慢悠悠的柯昔脚步都快了些。
北山人口少，服务业基本都是一家独大：没有第二家的意思。
农家乐设立在了挺偏僻的镇边，一路上别说药店，走到最后连店都没有了。
但这里地方大，正是因为大可以为所欲为，老板才把农家乐建立在了这个地方。
偌大的地界养鸡也养鸭，稍微走几步就是果园，门外是小河，天气暖，老板说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网鱼，但这时候的鱼不多。
这种新事物要猜最激动的人已经有了固定人选，刘名彭昶何君来三个人已经开始报自己最感兴趣的项目了。
剩下四个人基本上就是一人安排一个监护人的状态，柯昔本来要去教刘名认果的，但老板突然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这里这个时间点是淡季，好多调料什么的都蔫了，做东西都不好吃，我去集市从重新买一点回来，等会儿给你们煮鸡煮鸭。”
“老板，我跟你一起去吧。”柯昔说。
刘名都已经等着了，结果柯昔忽然这么说，他直觉不对：“你去干嘛？”
“太久没回来了，想去看看集市的变化，方便我下次回来。”柯昔说，“认果先让老板娘教你，人家是专业的。”
刘名认栽，柯昔说要去看，他自知留不住人。
只是他不知道柯昔到集市一下老板的车，就熟练地拐去了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