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生病的另有其人,但柯昔却是被抱着去洗漱的那一个。
他大腿被磨得生疼,也理所当然享受罪魁祸首的服务。
聂行云大概是尝到了甜头,一起洗澡的时候又磨了一遍,生生磨掉了柯昔对他的滤镜。
抱着人要回房间的时候被掐了一把,怀里的人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里,声音闷闷。
“别回去了,”他说,“去我房间睡。”
聂行云下意识地听从柯昔的话,脚下方向一转去往了柯昔的房间,直到把柯昔放下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柯昔的邀请,而是他的床经过刚刚那一遭,睡不了人了。
聂行云嘴角微翘,小孩真是体贴。
或许是聂行云尤其热的原因,柯昔抱着暖和,很快就入睡成功了。
支支吾吾说不了话的时候像小狗,现在又温顺得像家养小猫。
柯昔睡得好像不太安稳,聂行云闭着双眼在人背上拍了拍,似乎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他想起来柯昔光顾着“照顾”自己了,还没有吃药。
回来以后柯昔就回了校,把自己的行程安排满当,又是季年又是柯下下的,完全没有他插足的空间。
聂行云的直觉很敏锐,柯昔喜欢他,但这几日却总有远离他的趋势。
是抗拒医院吗?
聂行云感受着柯昔的房间,很整齐,也很拥挤,用许多东西摆放在一起筑成的巢,以此制造安全感。
“聂行云……”柯昔突然皱着眉喊了一声,“王八蛋……”
黑暗中男人忍俊不禁,于柯昔发旋落下一吻。
*
柯昔睡醒的时候聂行云已经走了,桌上留着张纸条,大概是说煮了早餐记得吃,床单洗了麻烦帮忙晒一下。
铁做的,柯昔想,本来今天还想替聂行云请个假的,但聂行云好像就没有脆弱的时候。
昨晚那看着他眼巴巴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那么一根筋的人,也会图他的一时心软吗?
粥的温度刚刚好,聂行云很会拿捏他的喜好,放了很多肉沫。
明明将自己心意光明正大摆出来的是自己,但一直在了解对方的却是聂行云。
柯昔讲过许多话,许多事,但对聂行云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对方是聂家长子的事,也是柯昔自己猜测得出的。
若是聂行云有朝一日要一声不吭地回到聂家,他还有能力、有机会见到聂行云吗?
不久前才被提过的门当户对突然浮现在了柯昔的脑海,柯昔后知后觉,事实如此,倘若聂行云最后跟他不是一路的,这最终还是会成为隔开两人的因素。
柯昔双眼出神,最后是停于碗边的指头动了动。
即便聂行云不是理想化的存在,柯昔觉得他给自己的也足够多了。
如果只是预料了未来就忘记了夏日里的风,柯昔不太做得到。
太还是抬起了手机,怪熟练的。
【星:好点了吗?】
算算时间,聂行云应该刚刚好上完第一节课。
【罗恩的隐身咒:好多了】
聂行云秒回了。
柯昔以为聂行云在学校是不太会看手机的类型,已经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罗恩的隐身咒:托了你的福。】
柯昔脑袋宕机三秒,才反应过来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星:……】
他知道聂行云直白,不曾想过聂行云说这种事也能说得如此坦荡。
柯昔是个遇见什么事情都能表现得很冷静的人,刘名一直说他冷着这张脸去偷东西也不会被人怀疑的,但是他完全无法像聂行云一样坦荡。
【星:好了也去吃药】
【星:是医生就应该明白赶尽杀绝】
【罗恩的隐身咒:嗯】
聂行云这么接话,柯昔也没法继续下去,切掉了页面打游戏去了。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柯昔正在游戏的下路中与敌对英雄对打,正在对方丝血传送柯昔要送上致命一击的时候,聂行云的信息又发了过来。
手机的画面顿时卡了一下,柯昔不小心点到了信息弹出了画中画,对面的人丝血逃生成功。
但是柯昔也没恼,因为聂行云发来了一张图片,是冲好的一小杯药。
【罗恩的隐身咒:好了】
【罗恩的隐身咒:不要担心】
柯昔的脸一红,迅速回到游戏界面大杀四方。
他知道聂行云在说什么。
这是昨晚他自己说过的话。
-【下次别这样了?】
-【我不是他们,我会担心的。】
柯昔是这样说的。
虽然别人点明对柯昔来说很是折磨他的薄脸皮,但他其实说过不少关怀聂行云的话。
聂行云从前有这么回应过他吗?
柯昔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罗恩的隐身咒:早饭吃了吗?】
柯昔久久未回,于是聂行云又发来一条信息。
他游戏大杀四方失败了,被队友开着语音骂人机,他看着自己下滑的战绩回复了聂行云。
【星:吃了】
聂行云似乎在试着把话题延续下去,在这方面他笨拙得很容易懂。
【罗恩的隐身咒:现在有空吗?】
【星:有的】
信息刚发出去,聂行云的语音电话就弹了过来。
“阿星。”
柯昔接通就听见那人的声音,平时柯昔站在聂行云身前的话,听到的就是这样低沉的声音。
“怎么了?”柯昔佯装淡定道。
“床单晒了吗?”聂行云说。
他好淡定,就像前面在问柯昔早餐吃了没有一样寻常。
这人分明就知道床单为什么要洗,都留了字条了,他又不瞎。
柯昔好半晌才听不懂似的:“还没有,吃了饭就去。”
言毕突然抱怨了句:“聂老师你好烦。”
生病时的不清醒还是现在清醒时,聂行云都说一些令他害臊的话。
不痛不痒,像是挑逗。
柯昔听见聂行云轻笑了一声。
聂行云最近还经常笑。
“嗯,我烦。”聂行云这么回答他。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阿星,你不想去医院吗?”
再开口还是聂行云。
“……”
柯昔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郊外别墅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一起去看医生的。”
柯昔忽然明白了,这才是聂行云的主要目的。
聂行云问他的时候眼里不容拒绝,于是柯昔说那就去吧。
在那之前,他想要独自解决的同时,也犹豫要不要面对。
对柯昔来说,心理医生是一种很可怕的人群。
想要知道自己的病症就要剖开自我,他们遵从医德,根据病人残忍的过往定下病名,像是机械化的杀人机器。
即便柯昔知道他们不是,他也不想一遍遍回顾等待柯铭奕和昔夏枝的样子、回顾奶奶喊他可惜的样子、回顾他颠沛流离的日子。
那些药很疼,如果自己越来越不对劲,大概只会让他更疼,然后陷入昏睡。
所以他也不想见医生。
“嗯,”柯昔直白地说,他觉得聂行云有必要知道自己的态度,“聂行云,我不喜欢心理医生。”
“……”
听筒那边没有传来声音。
以前的柯昔其实过得足够阴沉,因为没人喜欢靠近他,所以发疯了也没关系。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断地陷入睡眠好似自甘堕落,大家不会教他怎么起来,更别说伸手一拉。
但现在和以往不同了,他有了可以托着自己的人。
在聂行云再度开口劝说之前,柯昔又道:“但如果是你的朋友,我愿意试一下。”
希望聂行云的朋友不会过分地刨根问底,柯昔想。
柯昔听到聂行云那边的上课铃响了,有脚步来回穿梭的声音。
聂行云似乎也在走,但声音不急不缓:“对我来说,你自己是最重要的。”
“在踏入他办公室的门之前,你拥有无数次后悔的机会。”
他说。
听筒里的声音骤然变多、变杂,柯昔听见学生吵闹的声音,随着聂行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消失了。
“好了,我上课了。”
聂行云最后说,电话就这么挂掉了。
柯昔愣怔着,有点想哭。
认识聂行云这件事总是打破柯昔的常规,泪点很低的他最近一段时间想流泪的频率高得吓人。
你自己是最重要的,柯昔上一次听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昔夏枝还在的时候。
自己认识聂行云有半年吗?
柯昔很认真地问自己,然后开始恐惧自己以后会不会离不开聂行云。
他想过很多种结果,唯独不敢想聂行云会为他下凡。
柯昔去晾晒聂行云房间的床单,经过镜子前不由得停住脚步。
聂行云完全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斯文温和,他的脖子肩膀锁骨布满了牙印与吻痕。
好吧,柯昔又想,聂行云也不完全是天上的神仙。
刘名跟他说过天上的神仙都是性冷淡,就连玉皇大帝与皇母娘娘都只是每天一起赶早八上班的同事而已。
晒完床单柯昔就回房间画画了,林娜后来真的跟他约了一幅画,不过不是聂行云,是一个小明星。
林娜给他打语音电话的时候说身边已经找不到长成聂行云这样的了,决定去娱乐圈找找,结果没几天就迷上了一个小明星。
柯昔笑说难道你当初就只看上他那张脸了吗?
林娜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不然呢?人都是视觉动物,我是爱上了脸才爱上才华的。
聂行云愿意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柯昔想是不是自己的脸长得也还算合聂行云的口味。
柯昔在画下第三笔的时候收到了柯下下的微信信息,说他的画已经卖出去了,来问他要打款的卡号。
【星:这么快?】
柯昔有些惊讶于柯下下的办事利索,毕竟他以为这幅画起码要挂半年或者一年的,但柯下下把画接走到现在都不到两天。
柯下下也不意外他的惊讶,发来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包。
【嗑虾虾:买主很喜欢你的画】
【嗑虾虾:大方得很】
【嗑虾虾:甚至要求我把你的画再挂在展子上让人观摩几个月】
【星:多少钱成交的?】
柯昔记得自己当初说过,希望金额不低于大奖赛的奖金。
也就是说起码要2万块起步,对于一个未毕业的、名不见经传的画师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价格了。
【嗑虾虾:大概认为我们的店里的都是精品吧】
柯下下估计上课,老半天才回复了。
【嗑虾虾:翻了四十倍】
四十倍……
柯昔也就在昔夏枝那张卡里见过这么多钱。
【嗑虾虾:所以我才快速成交了】
【嗑虾虾:现在钱已经到我这了】
【嗑虾虾:你给个卡号就行】
【星:……】
好半天,柯昔都在思考自己那副画值不值八十万,甚至怀疑柯下下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江湖诈骗,但是柯下下又说钱已经到账了。
在柯下下的一再催促下柯昔将卡号发了过去,两分钟后,他的卡真的到账了八十万。
天老爷,八十万,他接八百张稿都赚不到,这到底是个什么冤大头金主。
*
聂行云挂掉电话的时候明显看到了学生们惊讶的神情,他只淡淡瞥了台下一眼,学生们赶忙撇开视线,唯有何君来眼里还冒着八卦的金光。
“收拾一下,今天去实验室。”聂行云说。
教室里少少的几个人哀嚎一片,他们元旦收假回来多少天,就泡了多少天实验室,没一个小组的实验能得出结论,就在聂教授挂电话的前一秒,他们都还以为自己能休息一会儿。
有的学生大胆,他们两天只睡了六个小时,真受不了了。
“教授,今天不能休息一天吗?”
“对啊教授,大家看错误结论都要看出ptsd了,劳逸结合一下吧!”
“对啊聂教授,就是机器人也要充电休舱啊。”
何君来听了也附和,他的眼袋已经能装汤了。
聂行云头一抬:“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显然,没有。
他们的花中幽兰并不需要休息这件东西。
聂行云看着底下垂头的垂头,趴桌子的趴桌子,突然想起了柯昔一边一脸不耐一边画画的样子,小声说着张凌不做人。
半晌,聂行云还是私自做了主。
“算了。”聂行云说,“休息吧。”
随后走出教室,没管教室里的欢天喜地。
何君来追了上来,不敢相信地问他怎么回事?
聂行云让他记得回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摆了摆手。
“心情好。”
走出校门时变了天,出门时聂行云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多云有雨,此时果真下了。
看来床单是晒不干了,聂行云想,并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