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医生……”
季国文太上头,以至于他都忘了,和柯昔的谈话地点也不过在聂行云家门口。
聂行云的出现也让两个人都猝不及防,他已经换了日常的家居服,看着没有在学校里那么文质彬彬,平日里遮蔽在衣物之下的完美形体此刻都显露出来,那肌肉起码五个季国文来了也得往后退。
柯昔被聂行云挡在身后,几乎遮了个完全。
他的表情看起来极其不愉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插足别人的家事:“季先生来是有什么事?”
季国文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人有些头皮发麻,但想起自己的辈分,又挺了挺背:“我来找小柯,商量点事儿。”
他丑陋的样子只短暂地贡献给了柯昔,面对有所身份的人,还是会捡回自己的体面。
但聂行云在门后听了不少,凭这些日子来对柯昔的理解,大概也清晰了季国文的定位。
更何况他刚才要是晚出来一秒,季国文都该跟柯昔开打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季国文未松开的拳头:“但季先生看起来不像商量。”
很轻蔑的语气,但威慑力也不失。
季国文这样的人,聂行云十八岁时就见得多了。
就像汪轶一样,鸡贼,面对上位者时识趣低头见好就收,装得比什么都像人。
聂行云的视线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国文:“先生家里的家教是以武力为大?”
这话一出完全反驳了季国文的“装乖”,也表达了季国文刚刚的话与行为,他都听在耳里。
他话说得很笃定,对长辈来说是挑衅,又不忘了叫人先生。
季国文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如果是往日没有钻进窟窿里的季国文,他说不定已经跟聂行云摆起架子了。
但今时非往日,被聂行云的身影笼罩着,他竟然生出了恐惧之意。
季国文还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反驳聂行云,以自己的资历,能不能让自己长出这个胆子,那厢柯昔就从聂行云身后出来了,伸手扯了扯聂行云的衣角。
“我和他没什么好商量的,谢客吧。”
他这时已经站在季国文面前了,驼着点背,季国文才惊觉自己刚才莽撞了:柯昔不知道什么时候长那么大了,看着要给自己两拳已经不是难事。
“从前麻烦您住在您家,我叫你一声姨丈是因为您同意接受我、给予我衣与食。”柯昔看着季国文的眼神没有波澜,只是平静,“即便我知道您和姨妈的目的,我也很感谢你们没有对我表现出抗拒。”
柯昔并非是为那已经被吞掉的一百万而拒绝季国文,他只是随便为自己也为季国文找了一个体面的借口。
一个孩子长成人的过程需要花费的资金只多不少,卡是昔夏枝留给他的他舍不得,他可以找律师立证明、写欠条,借给季国文且让其归还,以柯昔的能力来说并不难。
可季国文纠着缠着,没承这个台阶。
“但是您犯了个很大的错误,所以您再问一次、十次、一百次,我都不会答应的。”柯昔礼貌相称,嘴里说的确是最决绝的话,“我不爱说假话,何况有些事只说一次就是给机会,但您没有珍惜。”
说着柯昔就转身让聂行云跟他一起进门。
季国文这样的大人大概永远不会把孩子的画当真,柯昔表达得太干脆了,以至于他又急切起来:“我照顾你是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没有他们你以为你姨妈会将你接回来吗?不!她和我一样!”
“我们愿意给凉透的人最后的体面!如今你面对的人养你至今,有血有肉有温度的活着!你都不愿意伸一下手吗?!柯昔!”
柯昔顿了一下脚步,失望油然而生。
他有过三次失望的时候,一次是十二三岁时遇见的小女孩并非良人, 一次是在昔春玉夫妻俩的卧室里发现昔夏枝留下的信时,还有一次,是现在。
所以他没有回头,带上了那扇代表着季国文最后希望的门。
季国文无法接受,他几乎是扑上来的,用力将门又扯开。
柯昔的手还在门把上,被门的惯性带着又往后倒,这次他的身后是季国文,聂行云也接不住他了。
季国文拉门用了全身的力气,柯昔没有防备,整个人先是撞到了门上,随后因为找不到支点站立所以他的身体仍然往后倒下,门被他撞得门户大开,他下意识用手撑着地面才没有让受过一次创伤的背部梅开二度。
但臀部落地,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了很实在的声音,也没有轻到哪里去。
聂行云也没有想到只是转身的一秒就让柯昔出了事。
看柯昔疼得龇牙咧嘴,脑子里煞然空白。
“啊!”
是季国文的声音发出,但是是惨叫。
柯昔抬头,发现聂行云眼里没有了警告的意思,他实实在在的拳头打在了季国文的腹部。
倒也有些礼貌,没往脸上招呼,但季国文让柯昔倒下这件事似乎按到了他名为狠戾的开关,颇有柯昔犯起病来与汪轼打架那股不要命的劲儿。
不过聂行云是不要对方的命。
“聂老师,别打了。”柯昔有些疼,所以叫得没有很大声。
但聂行云沉迷揍人,没有听见。
他看了眼季国文,叫得都小声了点,他不确定季国文这把骨头到底禁不禁得起聂行云造。
“聂老师,他要没气了……”
可聂行云还是没有听见。
“聂老师。”
倒不是可怜季国文。
“聂老师!”
而是不希望聂行云因为他、因为季国文,而惹上麻烦——聂行云看起来真的会把季国文打死。
“聂行云!”
柯昔忍着痛站起身来,揽住聂行云的腰往后拉着。
他本来就没多少肉,摔的碰的,全是骨头受罪,劲儿没过去,单是抱聂行云都吃力,整张脸写满了痛苦面具。
聂行云也不是失去理智了,他单纯地认为季国文这样的人应该得到教训。
聂家的行事法则是这样的,无能懦弱只会指责他人的废物没有好下场。
其次柯昔受伤的样子,让他不是滋味。
柯昔的怀抱让他停下了动作。
“聂行云!”
停下的那一秒,柯昔正好又喊了一声。
若是年赋与何君来在这里,他们会怎么做?
聂行云只能想到两个结果。
一,喊停聂行云,让他们摇人来揍。
二,加入聂行云,一起揍,互相封口。
总的不会像柯昔,抱住他拦住他,声音微颤,似乎在担心。
不是年赋和何君来不会担心聂行云,而是在这种事情上,聂行云是不需要担心的。
因为没有,所以才特殊,才心生异样。
“没事吗?”
明明拦人止事的是柯昔,需要被担忧的却也是柯昔。
柯昔从来都是能忍,他最怕的就是疼。
但聂行云回神让他松了口气,力气一下都卸掉了,聂行云下意识将人捞起,柯昔整个人就这么被聂行云拥在了怀里。
而季国文瘫坐在地上,聂行云家的门正开,他抬眼望去,正好看到了那幅刚刚被挂上客厅墙面的画,上面是一朵蓝色的向日葵。
“那幅画……”他不由愣怔,带着些心虚,“怎么会……”
这些当然被柯昔看在了眼里。
他靠着聂行云往旁边挪了挪,以让季国文看到那幅画更完整的样子。
“我告诉过你,不要卖掉这幅画。”他并不是太愿意提起这件事,但还是忍不住点醒季国文,“你答应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