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柔,像是带着某种引导性,谢忻燃很容易就陷了进去。
房间传来小狗的呼吸声,与极轻的说话声交揉在一起,听起来格外安稳。
看着他面色里带了点犹豫,赵听雨知道她猜对了。
就谢忻燃这点心眼,能藏住事才怪。
其实她也知道,两人现在的关系有点拧巴,甚至很多时候,赵听雨都在刻意避免去思考这件事。
想的越少,烦恼就会越少。
感情是相互的,分开后,她的难过和煎熬半点不比谢忻燃少。
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她用半年时间给自己加固保护壳,所以哪怕现在她知道了之前很多事情都是误会后,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敏感和谨慎也不会让她立刻毫无芥蒂地接受他,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再去像之前那样相处。
她在缓冲,在试着一点点重新开始这段感情。
但很明显,有人比她更急。
想起之前苏桁的那堆理论,谢忻燃眸色越来越黯。
见他扯着被角一言不发,赵听雨也不急,她悠悠地翻了个身,闭上眼轻松道。
“不想说?”
“那睡觉吧,好晚了。”
“没有不想说......”
听谢忻燃开口,赵听雨掀起眼皮。
盈盈月光下,他的眼睫又浓又密,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眸子里隐隐约约的纠结。
“是因为......今天吃饭的时候,苏桁说.... ..”
听他断断续续说了一堆,赵听雨抿起唇,又好气又好笑。
“就因为他那么说,然后你就对号入座,觉得自己现在是死缠烂打缠着我,强迫我,我没办法才跟你在一起的?”
谢忻燃点点头,脑袋越埋越低。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知道,两人的关系能达到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平衡,很大程度取决于他的死缠烂打。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一点,他们这辈子说不定就没可能了。
赵听雨思考了一会,赞同道。
“起码你的自我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听她这么说,谢忻燃眼眶一酸,他攥住她的手,摆正每一根手指。
确保十指相扣后,他合上眼,小声道。
“别说了,睡吧。”
强迫就强迫吧,他本来就不该去奢求重归旧好,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只要不再分开,哪怕这样一辈子,他也认了。
卧室重归寂静,赵听雨侧过脸,看着一滴泪水顺着他的眼尾慢慢滑落,她有些无奈地抿唇。
不是,他现在哭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呢。
很轻的一声叹息落下,赵听雨刚想坐起身,发现手被谢忻燃紧紧扣住。
果然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你先松开一下。”
听她开口,某人躺着继续装睡,手上劲却是一点都不松。
赵听雨无奈,轻声解释道。
“我出去喝口水。”
话音刚落,谢忻燃抿唇,不情不愿地把手松开。
客厅里,赵听雨翻箱倒柜,从零食柜深处拽出一盒速溶咖啡。
她看了眼日期。
“不错,没过期。”
取出四袋咖啡,她平分到两个杯子里。
热水流淌,浓厚香气溢出,赵听雨脑子精神了不少。
经久不绝的水声里掺着女孩很轻的自言自语。
“都别睡了。”
“今晚必须把事情说明白。”
瓷杯有些烫手,赵听雨握住把手,刚想端回卧室,余光瞥见餐桌边上的糖罐。
她莫名想起冰箱里好像还有早上开封的水牛奶。
“娇气死了。”
————
床头灯还没关,赵听雨脚步很轻。
刚进门,她就对上某人眼巴巴的目光。
许是盯着门口的时间太久,赵听雨进来时,谢忻燃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欲盖弥彰地闭上眼睛时,赵听雨已经走到了床边。
杯底接触床头柜发出很轻的声音,赵听雨端着杯子小口啜饮,盯着谢忻燃微颤的眼皮,慢悠悠开口。
“睡不着就别装了。”
看他坐起身,赵听雨顺势把另一杯咖啡递过去。
谢忻燃不情不愿地接过来,盯着咖啡表层犹豫。
“苦。”
因着个人口味,他对咖啡这种东西实在是不感冒,除了之前的焦糖玛奇朵还能入口,其他几乎是一点不碰。
但因为赵听雨喜欢喝,所以在他之前住处的茶水室里,还放着一台咖啡机。
她离开的时间太长,若不是有人打扫,估计早就落灰了。
“不苦,你试试。”
谢忻燃看她一眼,闷声问道。
“大晚上喝咖啡干嘛。”
赵听雨言简意赅。
“提神。”
说罢,她补充了一句。
“你那杯真不苦。”
听她这么说,谢忻燃试着抿了一口。
入口是醇香,带着牛奶的丝滑,还有很突出的甜味。
水牛奶比一般牛奶脂肪和蛋白质含量都高一些,所以更加香浓,掺在咖啡里很容易就可以喝出来。
谢忻燃又喝了一口,接着抬眸偷看赵听雨。
咖啡因对赵听雨很管用,等杯里咖啡下去一半时,她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过来。”
将床头灯关上,卧室变暗了不少,好在月光如缎,轻轻柔柔地洒进房间。
谢忻燃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往那边挪动几下。
咖啡味几乎将两人浸润,遮住了原本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道。
两个敏感的人谈恋爱,别扭好像成了感情的主色调。
慢慢抱住他的那一刻,赵听雨突然意识到,无论分手前还是现在,谢忻燃好像的确是主动的那一方。
就像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他们的性格虽有相似之处,但生活环境的不同,这种性格的形成原因也大相径庭。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的失望太多,以至于有人问她为什么情绪这么稳定时,赵听雨都会自我调侃。
因为倒霉惯了。
因为对周围人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
她是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所以在很小的时候,连续几次都没等到父母口中那件“考试奖励”时,赵听雨就明白了。
把期望放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她将这些奉作自己的人生真理,并按部就班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甚至都做好了独身一辈子的准备。
但突然有一天,平静无波的生活里闯进一个人。
他给了她满满当当的爱,又把她搞得遍体鳞伤。
睡不着的无数个夜里,赵听雨都会从床上坐起,盯着漆黑夜幕发很久的呆。
到了后来,有人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是不得已,他爱了她很久很久。
但赵听雨第一反应是不信。
只是一次很小的帮助而已,他没必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她怕这一切都是他的执念,她知道,人对于没得到的东西,永远都是带着滤镜的。
因为没得到,所以永远有执念,永远有新鲜感。
等相处时间长了,滤镜破碎,他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但她好像远远不如自己预想的那般冷静。
这段短暂的感情给她带来的后劲太大了,大到她能够默许他再一次走进她的生活。
在重新开始一别扭关系后,赵听雨东躲西藏,熬过了大半个月。
她说是朋友,但哪有朋友会睡在一张床上,还会默许另一方的拥抱。
她看不透自己的心,但她不想再这样。
今晚,她要结束这段别扭的关系。
是对他负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赵听雨不知道自己思考了多久,只知道怀中人一直一言不发,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
可当她舒了口气,刚发出一个音节时,手突然被人紧紧攥住。
她抬眸,对上谢忻燃带着水光的眸子。
他压住哽咽,轻声开口。
“赵听雨,之前我跟你说,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不需要你的感动。”
“现在我反悔了,我收回这句话。”
“不喜欢也没关系,哪怕因为感动,或者可怜。”
“别再离开我。”
锁骨处溅落几滴滚烫,赵听雨下意识低头去看,耳边传来他压抑的哭声。
“这种事,我真的撑不过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