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的,别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就指着老二回来替你出头是吗!?”
紧接着是瓷器摔碎的声音,纪纾禾缓缓的睁开眼睛。
脑袋疼的厉害,她总觉得这一幕莫名的熟悉。
入眼的是破败的土房子,家具少的可怜,只有几张被掀翻的椅子,和一个箱子。
那箱子前头一个女人正在翻找着什么。
女人体型臃肿,长发用一只银簪子挽着,簪子下头还有一一块洗的有些泛白的头巾包裹着,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
女人每翻出一件陈旧的衣服便往后头丢一件,压根不管那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上沾上土。
“造孽啊!我们卫家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儿媳妇儿啊!”
“你就算是把这儿翻个底儿朝天,也找不出一分钱啊!你就行行好,不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听到这话的女人忽然转过身来,面露凶光。
“你当你们卫家是什么福窝?你儿子成天喝酒赌钱,前两天从你这儿跑出去,到现在都没死回来!我倒是没想到你个老虔婆子藏了这么多钱!”
说完将手中的衣服狠狠的丢了过来。
衣服盖在了头上,老人家颤颤巍巍的伸手将衣服拿了下来。
没再说什么,撑着身后的床板站了起来。
说也奇怪,这种日子本当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偏偏今天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她安静的坐在床边上,看着大儿媳妇翻箱倒柜,耳边时不时还传来咒骂之声。
明明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视线也是浑浊一片。
她就这样看着那头的大儿媳妇将那箱子里头的衣服全给丢了出来,没找到钱愣是将那箱子也给掀翻在了地上,却还是没停手的意思,踩着那散落一地的衣服,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你是不是藏床上了!?”
她被忽然拽起,推到了地上,手肘撞在了桌腿上,钻心的疼。
将床上的被褥枕头全给丢到了地上,见还是没有,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那空荡荡的床板上开始咒骂。
......
她不知道大儿媳妇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地上坐了多久,太阳早已落下,屋子里头没有点上油灯,昏暗的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候,头外的脚步声响起。
她没做理会,只当是大儿媳妇又来闹腾了。
“有人在家吗?”
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她艰难的起身,颤颤巍巍的向着门口走去,刚到门口迎面便看见了一个官服装扮的男子,正准备往屋里头走。
“官差老爷,你这是找谁呀?”
“老人家可是卫甲的家人?”
“是,是,是!我是她母亲!可是打仗打完了?甲儿要回来了?”
浑浊的眼睛内忽然有了光亮。
却见那官差摸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木盒子,双手托着举到了老人面前。
“您...您儿子,已经战死沙场了。这是抚恤金,您老人家收好......”
她先是有些茫然,而后心疼起来。
那种疼痛就好似有人伸手捏住了她的心脏,用力的往外头拉扯,她疼的喘不过气,疼的双腿失去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随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向后头栽去。
在她栽下去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头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完了,要摔脑震荡了...
???!!!
这不是她!
她不是这个老人家!
她是纪纾禾啊!
......
这个念头刚起,她便被弹出了这身体之外,人还有些懵。
她伸出自己的手,整个掌心虚幻的几近透明。
官差正在探查老人家的鼻息,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她确定了,这官差是看不见自己的。
只见那人将老人家抱起,往屋子里头走去,纪纾禾还坐在地上不想动弹,却忽然感觉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将自己往老人的方向拉扯。
??
不是吧?
要被送回老人家体内了?
这念头刚起,那吸力便消失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和那老人家的距离差不多一米左右的距离。
她一下子便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她不能离开老人太远的距离,而刚刚的吸力将她拽到这个位置,那也就是说这便是她和老人的分开的极限距离了。
...
好离谱的设定。
同时纪纾禾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刚进入这个梦境的时候,她就是被带入到这个老人身上的,感受着她的一切,没有自己的意识。
可当她意识苏醒的时候,她就被弹出来了。
但是她却没有在现实中醒过来,亦或是终止这个梦境再次失去意识。
“所以,我要么就是在现实消失了!”
纪纾禾忽然开口说道。
虽然没有人听的见她说话,也不会有人给予她回应,可她偏偏固执的将心里头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要么就是我要陪这位老人家度过某个特殊的时刻?”
那么作为魂体的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难道真的只是做个看客,看完这个老人的故事,梦境就结束了?就能醒过来?
那这所谓的梦魔到底得是有多无聊啊!
......
事实证明,这个所谓的梦魔真的既无聊,又变态。
无聊是因为因为接下来,她真的就这么被绑定在在了老方圆一米的范围之内,看着老人身上发生的一切。
儿媳妇将抚恤金抢走,老人缠绵病榻,无人看护,最后病死在了那冰冷脏乱的床榻之上。
她就这么在老人身边看着一切。
无能为力。
变态的是,老人所有身体和心灵的感受,全都同步到了她的身上......
悲伤,病痛,饥饿,寒冷,孤独...
种种感受,全都同步到了她的身上。
纪纾禾忽然觉得,这意识觉醒还不如不觉醒。
因为她平白无故的多了无能为力之感。
老人最后死在了一个寂寥的深夜,月头当空,走的并不安详。
纪纾禾只觉的咳的要喘不过气,每咳一下,牵动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因为衰老而脆弱的骨头就好似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那一口怎么都没能提上来的气压的胸腔似随时都会将胸腔给挤压爆炸一般,无处宣泄只能胡乱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
纪纾禾坐在床沿上,静静的看着老人的挣扎,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
四肢百骸的都烙上了老人的痛苦,心里头的痛苦更是挥之不去。
一直到老人咽了气,她还沉浸在那痛苦之中久久不能平复。
突然,纪纾禾冲到了门口,看着那被阴云敛去的月亮,忽然便冲着空气怒骂道。
“你他妈的凭什么要让老子经历他人苦?”
若是以前,她还不知晓无能狂怒是个什么意思,那她此刻算是切身体会了。
简单概括为两个字,就是:卧槽。
喊完她忽然冷静下来了,她意识到了什么一件事儿!
她可自由活动了,她再回过头去看,眼前的世界开始一点一点的消散,准确的说,是从那老人的尸体开始,眼前的一切就如同化作沙粒一般逐渐消散。
纪纾禾惊了,难不成那些消失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连同梦境一起消散的吗?
她没能走出去?
这个念头正冒出来,那种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屋内的那个黑洞之上。
那个位置,原本应是老人所在的位置。
......
清晨,梦醒。
纪纾禾还没睁开眼睛,便闻到了一阵熟悉又好闻的芙蓉花的味道。
她一睁眼,发现锦儿姐倚在一把躺椅上,圈子着自己还没醒。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已经熄灭的篝火旁的其他几人。
一个都没少。
她也没有。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