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安好好休息了几天,这段时间回去参加了一回考试,跟程立和黄小君去看了场电影,又在家里躺着当了两天的小米虫,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纪如冰电话打过来时她刚刚看完《忠犬八公的故事》,擤鼻涕和擦眼泪的纸堆了一书桌,漂亮的丹凤眼一圈全红了,接起电话时候泪意还没被压下来,说话时瓮声瓮气的:“喂,纪姐,怎、怎么了?”
纪如冰听着对面小姑娘还有抽气的声音,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哽住了,耳边细细地吸鼻子的声音传来,她先换了温柔的语气问:“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程如安本来还算哭得克制,听到有人安慰自己,眼泪顿时又忍不住了:“呜呜呜,狗狗太可怜了,我想我家的小狗了。”
外婆的小黑是她成长过程中的玩伴,每次回去都会把尾巴甩成螺旋桨和她一起玩。小黑或许没有电影里的小八那么聪明,但她忘不了在知道小黑死在某一个普通的早晨的怅然若失。
纪如冰不知道小黑,她听着耳边细细的啜泣声,只是感慨只有在这种时候,程如安才会显露出高中小女生的性子。轻声地安慰了她两句,还是说回了工作的重点:“李导想让你给《听雨》写首角色歌。”
“嗝!”程如安惊得打了个嗝。写歌什么的,她从来没试过啊。
“李导知道你以前参与过话剧剧本的创作,就跟我提了一下。”不过纪如冰也知道写话剧剧本和写歌完全是两码事,李导给这个机会是看得起程如安,但能不能拿捏的住,还得看她自己的能力。
“你觉得你能行吗?”
程如安沉思了一会儿。在最初的惊讶以后,她很快就平静了。
怎么说呢,这压根就不是能行或者不能行的事,她都干了多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写个角色曲罢了,有什么难的。
她镇定地说道:“可以,但是得给我时间。”
“需要多久?”纪如冰直截了当地问她,“李导那边会找人编曲,你只需要写歌词就可以了。”
“一个月左右吧,我毕竟没写过歌。”程如安斟酌了一下。
“那行,我先去跟影视公司那边沟通一下,现在还不确定李导那边到底需要你给哪个角色写歌。”纪如冰爽快地回答道。
第二天晚上,严青青开车载着程如安回了公司,开了个短会。昨天公司跟李导那边通了电话,最后定的是程如安给女主角姚天芳写角色歌。
“可惜没争取到姚小盈的角色歌,不然你也能写得容易点。”纪如冰叹了口气。
程如安拿到手见是写姚天芳的角色歌倒是不惊讶,姚小盈这个角色毕竟情况比较复杂,程如安觉得纪如冰说得还是隐晦了些,大概率是剧组那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姚小盈出角色歌。
“没关系,给女主角写歌不是更好吗,说不定还能选上做主题曲或者片尾曲呢。”程如安翻着计划书似乎不是很在意给谁写歌,她更在意自己已经太久没写些什么创作了,更何况是写歌这种事情。
一个好的创作,二分靠运气,七分靠灵感,只有一分是靠努力,总的来说,很难。程如安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觉得很难?”纪如冰问她。
程如安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笑着说:“难是挺难,但我也不害怕,反正做坏了也不需要我赔偿。”
心态还是挺不错的,纪如冰问她:“李导那边希望你尽快开工,你准备去哪里写?”
程如安对这个没经验,试探着说道:“去剧组写?”
“去剧组不行,那边人太多,太吵了,我给你申请一间试音室,你去那里写。”
于是,第二天,程如安就被领到了公司四楼的一间试音室里,里面有一副桌椅、一台钢琴和作曲、编曲的软件,试音室老师姓高,拿出一叠A4纸笑呵呵地递给她:“纪老师说你很能写,我专门给你抱了两包A4纸过来,随便用。”
程如安指了指房间里放着的器具:“高老师,我不会用这些啊。”
高老师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没事,这些本来也不是给你用的,你要是有灵感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过来给你弹个伴奏。”
行吧,程如安老老实实地坐下了,严青青跟她约好了时间给她送午饭过来也走了,程如安最近不忙,她就被调去其他地方帮忙。
调音室里有一块很大的落地窗,面朝着蓉城光线和风景最好的地方,程如安面对着落地窗,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自从她进入了娱乐圈以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悠闲的时间让她安心进行创作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她的十七岁生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重生快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间的每一天她都是怀抱着感激的心情度过,她有了太多常人难以得到的机会,或许压力很大,但想要做好这件事的兴奋之情更大。
来吧,我接受挑战。
程如安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剧本,这一次,她花了更多的心思在研究姚天芳这个角色上。
角色歌要和角色的特质相匹配,姚天芳这个角色在前期和姚小盈是两个性格的人物,她知书达理,温柔可亲,在家里是可靠端庄的大女儿,在外是全城第一大美人,面对外敌来犯 和社会的剧烈变革,她虽然有所了解,但这些事超过了她的所知所学,于是只能尽力想着一切总会过去。
尽管如此,在面对着时不时响起的防空警报时,在听到前线惨烈的战况时,她依然会迷茫、愤怒、担忧、害怕,她坚持着保护自己的大家庭和小家庭,期待着这场战争能在某个清晨结束。
姚小盈的死让她彻底醒了过来,和平是等不来的,希望是斗争来的,力量是由小聚大汇集起来的......
程如安光琢磨剧本就琢磨了三天,反复研究姚天芳这个角色的生平和转折。她拿着剧本在调音室里走来走去,偶尔来到钢琴面前,简单按下几个音符哼两下。
她其实不是全然不懂钢琴,大学的时候她选修了音乐课,也参加过学校的钢琴社团,简单学过几首曲子,钢琴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五天、第六天......程如安左手剧本右手稿纸,在调音室里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却总是觉得不满意,改废的纸堆了厚厚一摞,没灵感的时候又去网上刷了一会儿相关的资料,还是觉得思绪捋不清。
纪如冰每天都来看她,看她写不出来也跟着焦虑,而且程如安做事太认真,哪怕时间还剩的多,依然是每天都泡在调音室里不出去,高老师每天给她弹几首不同风格的曲子让她找灵感,她还是愁得晚上睡不着。
“写得怎么样了?”
程如安没精打采地摇摇头:“不怎么样。”
纪如冰也是一半心疼一半心急,嘴上却也不能说什么,怕打扰她,只是关心她让她别着急,有灵感了再慢慢写。
趴在桌上沉吟良久,程如安摸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聊天界面。
和穆遥的聊天记录停在了三天前,穆遥告诉她最近有个很重要的学术会议要参加,可能不能像之前那样跟她时刻联系,程如安自然是表示理解,让他专心准备会议的事情。
只是,看着日期显示的三天前,她心里还是闷闷的。
也不知道美国那边的学术会议是怎样的,她重生前也跟着老师去过两次学术会议,虽然学到了很多,但当时的她太胆小,有主动接触教授的机会被她浪费掉了。
她趴在桌子上,细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跟穆遥说说话。太久没见,她对穆遥的思念已经快溢出来了。没精打采地吃了个严青青给她打包来的春卷,只觉得平时特别喜欢吃的春卷也没什么味道了。
“在做什么,安安?”穆遥的微信发了过来,程如安立刻瞪大了眼睛。
“在公司里,你学术会议结束了吗?”
穆遥正站在会场的一个角落,身穿正装、高大帅气的年轻男生嘴角噙着微笑看着手机发来的信息。
“今天中午吃完午宴就结束了,怎么这会儿还在公司?”没记错的话,国内现在应该是晚上8点多了。
程如安正满心憋闷无处说,还夹着说不清楚的心酸,立刻给他说了自己最近写歌的烦心事,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顿打。
穆遥看着熟悉文字一个个地蹦了出来,好像能看到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抱怨的小模样,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所以其实你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是觉得还没有达到最好的状态?”
程如安闷闷地点了点头,没注意到穆遥其实看不到她的动作:“可能因为我确实没演这个角色,没办法从内心里去剖析得很清楚。”
其实她已经尽力去揣摩了,但她以姚小盈的身份演了太久的戏,很难在短时间内从中脱离出来再带入到另一个角色里去。
穆遥发了语音过来,程如安耳朵一红,掏出耳机带上才点开语音听。
“安安,李导那边给你提的要求是什么?”
“唔,也没什么特别具体的要求,但是要走心,有真实的情感,能体现出这个角色的人物弧光。”
“既然这样,那你可以试试从另一个角度去写,比如,从你自己的角色。”
程如安微微愣了一下,喝了一口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
“你的角色,姚小盈,应该很爱她姐姐吧,把你对她的爱代入进去,再倾注到作品里去,用姚小盈的视角去看姚天芳,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穆遥的声音很温柔,像一股暖流一般汩汩注入,“爱是一切文艺作品的良药,分很多种,有亲情之间的爱,比如像姚小盈对姚天芳的那种依赖和信任的爱。”
“安安,爱是一种......良药,”说到这里,穆遥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听起有点犹豫,“至少对艺术来说,爱是一种良药,我相信你,安安。”
尽管穆遥说得比较隐晦,但她还是能抓到他想要表达的点。她毕竟是心理年龄超过30岁的成年人了,对于爱的认识应该比很多年轻人要深刻的多。
仔细想一想,穆遥说得的确有道理,既然是写歌,那么站在第三人的角度去看主角的成长,未必不是一个好的角度。
微信上说了再见,穆遥抿了抿嘴唇,耳边仿佛还有程如安甜丝丝的声音,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yao,你遇到什么好事了,看起来很开心?”带他来的导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他对这个中国来的男孩很有好感,有天赋、够勤奋,不过偶尔有点太不苟言笑,年轻人还是多笑笑比较好。
穆遥猛地抬头,见导师和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面带善意的笑容看着他,尤其是tim,眼里的调侃都快要藏不住。
穆遥难得感到了一丝无措,略带着一些匆忙得熄灭了手机屏幕,但回答导师的语调依然平稳无波:“没什么的,老师,我只是刚刚跟我的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
他汇入学术小组站在导师的左手边,缓慢地朝会场中心走去。
导师是个性格挺活泼的高大白人老头,他笑眯眯地看了穆遥一眼:“是你在中国的朋友吗?”
“是的老师。”穆遥没什么隐瞒。
“嗯,那么,你们之间的‘友谊’的确很不错,美国和中国之间的时差总是造成感情联系降温的原因之一。”导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修剪的很整洁的胡子,跟穆遥对视。他倒不是多么八卦,只不过他比这些年轻孩子们多活了这么多的年岁,倒是不介意在生活上也小小地帮他们一下。
穆遥注视着导师到了年岁依旧清澈的蓝色眼眸,垂下了眼睫,随后郑重地说道:“她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很重要的人。”
会场上人声鼎沸,导师看着身边高大的青年在耀眼的灯光下站得笔直,笑容变得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