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周围人便不禁开始点头。
这一套逻辑没有任何问题,的确是能救回皇帝的好办法,而且还能避免朝政混乱、群龙无首的问题。
只是,这个办法在孙太后听来,怎么听怎么都感觉不对劲呢?
什么叫只剩下一个结果?
孙太后也没有到老糊涂的地步,立刻出声问道:“见济,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例如,朝廷花银子把皇帝赎回来?”
朱见济摇摇头,道:“这个不大可能。”
“先不说朝廷的国库里还有没有银子,即便是有银子,那太后皇祖母打算出一个什么价钱把皇伯父赎回来呢?”
孙太后顿时尬住了。
是啊,她能出什么价格把朱祁镇赎回来呢?
十万两?
五十万两?
一百万两?
这个数还真不好报。
朱祁镇毕竟是大明皇帝,整个大明身份最尊贵的一个人,哪里是银子可以衡量的。
而且具体报多少,这也是个难题。
报得多了,也先肯定会狮子大开口,往更多去要,到时候国库能不能出得起?加上内库能不能出得起?别的不说,至少朝廷这群大臣是不会同意的。
报得少了更不行,万一让也先误会了大明的意思,认为大明是在羞辱自己,一怒之下砍了朱祁镇,那亏的就更多了,自己就朱祁镇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死了,自己可怎么办?朱见济可怎么办?
孙太后想了想,重新问道:“那让见深登基呢?你父王可以用摄政王的身份主持朝政,到时候是否有机会让你皇伯父回来呢?”
朱见济翻了翻白眼,反问道:“到时候也先用皇伯父的名义草拟一道圣旨明发天下,就说我父王只是奉命监国,并无摄政之权,如今以摄政王的身份主持朝政,乃是阴谋篡位之举,号召天下藩王进京勤王,那个时候要如何解决?”
“难道要太后皇祖母亲自出面,出京去与我大明藩王一个一个的解释吗?”
“而且,即便解释了,藩王能信吗?即便他们信了,收兵了,那咱们谋划的事情肯定会被也先知道,到时候皇伯父还能回来吗?恐怕要在草原上吃一辈子的沙子了吧!”
孙太后立刻闭嘴,再也不敢出什么主意了。
高谷这时候出声问道:“世子殿下,如果请郕王登基了,也先还是不放陛下回来怎么办?”
朱见济扭头看向高谷,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一样,冷声问道:“高爷爷,您这么多年朝堂是白混的吗?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啊!”
高谷顿时气急,这个熊孩子到底跟谁学的?怎么说一句就顶自己一句呢?难道不顶自己,他就不会说话了吗?
不过想到还在也先手里的皇帝,高谷不得不强压下怒气,恭敬说道:“还请世子殿下明示。”说着还对着朱见恭恭敬敬济行了个大礼。
朱见济连忙闪身,没有受他这个大礼。
自己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是郕王世子,但是也没办法受了高谷这个礼,也就是自己老爹朱祁钰才能受得起吧。
朱见济解释道:“其实这是一个阳谋。”
旁边传来胡濙的声音道:“世子殿下用的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道理吧?”
朱见济点点头,继续道:“对,就是这个道理。”
“也先的毕生追求就是重现大元的强盛,这些年瓦剌一直在草原上征伐,目的就是这个,所以,他必须要大明内乱,越乱越好,越乱他的机会才能越多,大明不乱,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但是他也知道,击败三大营只能让大明乱一阵子,不可能一直乱下去,所以他一定要有下一步行动。”
“我父王登基继位,朝廷就可以立刻稳定下来,也先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然而我父王登基之后,文武百官绝对不会允许他也出去亲征,所以他就只能待在京师之中。”
“也先要拿下我父王这个大明新的定海神针,那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也先亲自南下,率领大军攻入顺天府,攻破京师,将我父王也抓起来。”
“但是这个办法很难完成,京师毕竟城高池深,兵力也算雄厚,想要攻破很难。”
“所以,如果他不想损失太大,导致压不住蒙古其他部落,那就只剩下第二个办法可以选择了,那就是放皇伯父回来。”
“只有皇伯父这个原本的皇帝回来,我父王这位新登基的皇帝才极为尴尬,朝臣们也会左右为难,到时候双方才有可能分成两派,彼此争斗不休。”
“也先则是看准时机,等皇伯父和父王两败俱伤的时候,派兵突袭大明,一举攻破京师,重现蒙元的辉煌。”
“因此,我父王早一日登基,才能让也先早一日知道,朝廷已经稳定下来,不会再继续乱下去,那么也先才能早一日放皇伯父回来和父王内斗,皇伯父才能早一日从也先手中脱险。”
这一套说辞说得孙太后一愣一愣的,她不禁有些怀疑了,这是不是郕王事先计划好的,再通过朱见济的嘴说出来,不过想到这里,孙太后便自嘲地摇了摇头,朱见济才几岁啊,这么多计算,即便是背都背不下来,肯定会有疏漏错处,但是刚才看他说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完全没有一点背书的样子,肯定不会是郕王朱祁钰提前教的。
那么,只可能是朱见济这个小娃娃自己想出来的。
孙太后不禁有些担心了。
朱见济如此早慧,世人眼中肯定是妥妥的天才儿童,即便是朱祁钰没有登基称帝的野心,恐怕朝廷百官也会想方设法把他推上去,然后把朱见济立为太子,接着就是盼着朱祁钰早点挂掉,将皇位传给朱见济,进而打造一个盛世。
自己的儿子呢?朱祁镇遭此大败,威望损失殆尽,要不是有一个皇帝的身份,而是换成一个藩王的话,恐怕朝臣们绝对不会考虑救他的事情,反而会想方设法诋毁他,将一个丧师辱国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回来之后即便不会下狱,估计也会圈禁到死吧。
至于后宫那个朱见深,孙太后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话都说不全,能表现出什么优点,特别能尿床吗?
最关键的是,这种事情在大明不是没有先例的,她的丈夫宣宗皇帝朱瞻基就是个例子,当年太宗朱棣能让仁宗皇帝继位,不就是在为朱瞻基登基铺路呢么?一句好圣孙让朱瞻基的登基继位之路顺畅了多少呢!
孙太后在这儿胡思乱想,钱皇后却是有些等不急了。
整个屋子里也就只有她是一门心思地盼着自己的丈夫能够早日回来,做不做皇帝不重要,有没有权力也不重要,只要能够早日回来,生活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于是,钱皇后立刻站出一步,朗声道:“既然见济都已经说完了,诸位臣工有什么意见,就都说说吧!”
“如果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按照此法办理,早日将皇帝救回来。”
孙太后一愣,她没想到钱皇后居然敢越俎代庖,当着自己的面儿把这件事儿定下来了,脸色不禁阴沉起来。
她一个小小的皇后,连后宫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她凭什么比自己更快作出决定?
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孙太后立刻出声阻止道:“皇后,哀家还没有说话,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这里轮得到你做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