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前面铺子里,忽然走进来一个高壮威猛的男人。
男人一身气势,威武严肃。
旁人或许不认得此人,但重活了一世的顾明棠,却是认得此人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京城里正声名赫赫的金大将军。
若她所记没错的话,金大将军至今快五十之龄,仍未娶妻。家中,更是无一儿半女。他自己又是个大男人。所以,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会令他这样身份的人出现在这儿呢?
前世的一些蛛丝马迹,忽然的,全部一股脑儿涌进脑海里来。
一些,当时看着并未觉得有什么,但如今细细想来,却十分可疑的细节,顾明棠此刻全部想了起来。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真的实在太大胆……她一时有些不敢往那方面去深想。
若……若事实真相真是如她心中所猜想的那样的话,那她忽然就能明白,前世时,为何徐霁好端端的,竟和这位金大将军打起来。
徐霁虽也习武,但他到底是书生,是文人。他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如何能同金大将军这样守卫边疆二十多年的中年男子比呢?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即便二人武力悬殊如此之大,当时徐霁竟然也没吃多少亏。
她记得,当时知道自己丈夫同这位金大将军干架了时,那时才嫁进门没几日的她,吓得不行。
盼着他回家,盼到了他回来后,虽然没看到他受什么伤,但想着他是同那样的人打架了,难免也要哭一场。
徐霁此人……清贵端方,乃上京城名门公子中的佼佼者。打架斗殴这样的事,他是万不会去做的。
记得那时候,她一直问徐霁,为什么会同徐将军打架。徐霁一言不发。
再后来,他见他神色不好,似是心中有股子怨怒之气般,她索性也识趣的不再问了。
之后,就是徐霁因为此事,被天子贬去了地方任县令。
也是自此,她同徐霁开始了夫妻分居的日子。
如今凭着这些蛛丝马迹推测,莫非真的……
当顾明棠正陷在自己的沉思中时,忽然的,听得那边发生了点动静。
她循声去望,就见是铺子里的一位伙计,正端茶过来的,却不小心,撞到了金将军。然后,那滚烫的茶水,就这样全部泼洒在了金将军的身上。
幸而如今已入了冬,身上衣裳穿得厚实。否则,若是夏日的单衣,便是金将军这样常年习武的硬汉,皮糙肉厚的,被这样滚烫的茶水一烫后,估计也得烫伤。
茶碗自然也滚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这时候,丝绸铺子里倒是有几个客人,听到了声音后,皆都侧目望去。
那奉茶来的伙计自知是犯了错,于是立刻跪下认错求饶。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走路出神了,冲撞了您,小的是无心的,求您别怪罪。”
这金将军长着张威武严肃的脸,但脾气倒还算好。
他并未责难这位伙计,只是问他:“这儿可有换洗衣裳之处。”
那伙计立刻就说:“后院就有,大爷您随我来。”
然后就这样,金将军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那位店里的伙计去了后院。
金将军走后,众人都又纷纷收回目光,专注到了自己眼前的事伤。就连岳氏和徐娇娇两个,也是这样,都已经跑着去看各种新到货的布匹了,就只顾明棠,还久久未回过神来,一直愣在原地。
还是徐娇娇特意喊了她一声,顾明棠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的。
“棠姐姐。”徐娇娇喊她,“快过来啊。”
顾明棠回过神,就见徐娇娇在向她招手:“棠姐姐,来这里啊。过来啊。”
顾明棠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多想,她朝徐娇娇走了过去。
刚刚入冬,正是秋冬换季之时。轻萝丝绸铺身为上京城里很有名气的一家丝绸庄,自然到了许多新款。
既是有缘分,棠姐姐她们转来了自家铺子这里,徐娇娇身为东道主,自然得好好挑拣几件拿得出手的,来送给姐姐的。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徐娇娇一心扑在如何选绸缎上,似乎都把自己母亲给忘了。
而一旁的岳氏,则是发现女儿似乎有些不对劲,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像有心事,于是忙悄声问她:“怎么了?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顾明棠吃惊:“我有心事吗?”她以为自己应该遮掩得不错,没想到,还是被母亲看出了端倪来。
岳氏望着女儿:“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娘还看不出来?你一有心事时,你的手就不老实,左手抠右手,或是右手抠左手。你看看你的手。”
顾明棠低头,见自己两只手果然抠在了一起。
于是她笑了。
“还是娘了解我。”顾明棠依偎过去,有些小小撒娇的意味。
“什么事啊?”岳氏好奇,“怎么突然就心不在焉起来了?”
这里自然不是说话的地儿,于是顾明棠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母亲,她摆出一副怕怕的样子来,在母亲耳边低语:“方才那个人,看着好生严肃。”
“方才?”岳氏这才想起来女儿说的是谁。
但岳氏却不信女儿此刻的话的。
女儿年纪虽不大,但到底也经历过一些事。之前连山匪都见过,还被人追杀过,险些丧命……
见识过这些的人,若说被刚刚那位的严肃面孔吓到,她是绝对不信的。
女儿定然是有心事,但既然此番她不愿多说,岳氏自然也配合的不多问。
岳氏只是安慰女儿道:“那人就是看起来凶了些,我看心眼还是蛮好的。”
“也对。”顾明棠立刻附和着母亲话说,“如若不然,被那样滚烫的一杯茶水烫到,早出手教训人了,又怎会那样好说话呢?所以,女儿也没什么好怕的。”
徐娇娇亲自为顾明棠母女挑选了好多丝绸:“这颜色棠棠穿肯定好看。这颜色也适合棠姐姐。这颜色适合夫人您,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但凡是徐娇娇挑的,顾明棠都笑着一一收下。
不过,顾明棠没以为徐娇娇是要送她的。让芙蕖抱着这些布匹,去柜台那边结账。
徐娇娇立刻阻拦:“这些都是我要送给姐姐和夫人的,结什么账啊?”
这些可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名贵丝绸,便是达官贵人有钱买,也不一定买得到这么多。
徐娇娇一出手就这么大方,竟说要送,顾明棠立刻摇头:“便是你我姐妹交情好,也不好这样。我今日同我娘出门逛街,就是要买布匹做衣裳的,而且这样好的衣料,难买,因为你的缘故我能买到这么多,已然十分幸运,又怎能白拿?”
“娇娇,你若真同我姐妹相称,便不说这些。”
何况,这是乔夫人的陪嫁铺子啊。若是娇娇的,那她大可以先收下,之后再以别的名头还回来。
可这是乔夫人的,又被给娇娇,娇娇就这样擅自替她娘做主了。她可拿捏不准,之后若乔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又会怎么看她。
相互间正推搡着,那边,乔夫人一脸春风的走了出来。
“娘!”看到母亲,徐娇娇立刻喊她,“娘,这些布匹我想都送给棠姐姐。”徐娇娇直接说。
顾明棠立刻倒吸一口气。
她没想到,徐娇娇会直接这样同她母亲说。
可能是出于前世对这个婆母的畏惧吧,此刻的顾明棠,根本就不敢去看乔夫人。
却没想到,很快,乔夫人的声音传来了耳边:“好啊。”她竟然答应了,并说,“你自己做主就好。”
顾明棠:“?”
许是从她声音中听出了她语气算不错,所以,顾明棠也就壮着胆子慢慢朝她望了来。
虽然还是那张千年寒冰般的冷漠面孔,但却看得出来,她似乎心情真的不错。
再想到方才从这里进去的金将军……
其实,顾明棠此刻心里有八成是认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了。
得了母亲这样的话,徐娇娇更是态度坚定:“棠姐姐若再同我推让,便是和我生分了。”
既如此,顾明棠也就不再推来推去。
索性直接收下了。
“多谢夫人厚爱。”顾明棠先谢了乔氏,然后又看向徐娇娇,冲她眨眼睛,“谢谢啦。”
“客气什么!”徐娇娇极高兴。
有母亲在身边,又有最好的姐妹相伴,徐娇娇今日当真是极高兴。
这时候,岳氏便说:“你们送了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实在不知怎么谢好。不如这样,我看一会儿就到了用午食的时辰,我来安排一下如何?还望夫人赏脸。”
岳氏在京中有酒楼,虽比不上潘楼之繁华、有名气,但也差不了多少。
礼尚往来,人家送她当季时兴的丝绸布匹,她安排一顿饭食相谢,再正常不过。
但乔氏却没给岳氏这个面子,只见她笑道:“夫人盛情,原不该拒绝。只是……今日逛到这儿,实在身子疲乏,怕不能应夫人之邀了。”
岳氏自然知道这是借口,乔氏素来清高,想是不愿与自己多走动。
如此,倒也没什么,于是岳氏立刻说:“夫人还是以身子为重。那改日……改日等夫人得空,我再设宴请夫人。”
乔氏:“改日再说吧。”然后看向女儿娇娇,“娇娇,为娘身子倦乏,就先回家去歇着了。你若还有兴致,便同岳夫人母女一道再逛逛吧。”
徐娇娇有些失落,但想着母亲身子,她便应了:“那母亲且回家去好好歇息,改日女儿去探望您。”
“嗯。”说着,乔夫人便扶着自己身边嬷嬷的手,离开了。
乔夫人离开后没多会儿功夫,那金将军便也从后院走了回来。
顾明棠特意观察了他,没换衣裳,但被茶水所泼之处,却是有清洗过的痕迹。
金将军从后院出来后,也有买布匹。
但他并没怎么认真看,而是随手拿了两匹。
直到这位金将军走后,顾明棠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