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晔其实也正是这个意思，与其一直这样再干耗下去，不如好聚好散。趁着现在这个机会，也还能全些顾氏女的名声，往后也不至于影响了顾家小辈们的名节。
“若此事真是章四郎一人之错，孙儿身为顾家如今的一家之主，必是要为妹妹做主的。但眼下情况……继续纠缠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所以，孙儿觉得祖母此举是对的。”
顾太夫人沉沉叹了口气，颇无奈道：“是啊，若你这个妹妹但凡有你另外那个妹妹一半好，我也必是要为她做主争这口气的。可就她那品性，我哪怕想吵想闹，我都没那个脸去章家要个说法。能有如今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所以，还未等到顾明芍自己委屈着回娘家来哭诉自己的委屈，顾家这边，就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既得了顾太夫人这边的态度，章老夫人心里也算是有底了。
虽说顾氏女品德有亏，但在这件事上，的确是自己孙儿不对。
所以，对顾太夫人的要求，章老夫人觉得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
亏得是顾氏女德行不好，否则，这事落别家人头上，怕是不得亲自跑到他们章家来，指着他们家人鼻子骂。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顾氏女但凡德行好些，她同四郎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田地呢？
所以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回到家后，章老夫人立刻差人去把忠勇伯夫妇和章敬遥都叫到了自己跟前。
忠勇伯夫妇和章敬遥，都知道她老人家去了顾家。所以此番过来，个个心里都很紧张，生怕顾家那边不肯。
顾家如今势大，俨然不是章家得罪得起的。所以，若顾氏背后有顾家坚持给她撑腰，顾家那边坚持不松口，章家也实在没办法。
但看老夫人这副神色，各人心里也都有数了些。
怕是谈得还可以。
“顾家那边答应了。”章老夫人一开口，便先说了好消息。
堂下三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章老夫人继续道：“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顾家那边自然是有条件的。”
章敬遥最着急，便最先着急问：“什么条件？”
章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慢慢道：“和离可以，但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了。既是你有错，自然就你把一切错都揽身上去。其实我也能明白顾家此举的用意，他们自己家的姑娘什么个德行，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此番如此做，不过是想尽力为他们家姑娘争一个好名声罢了。否则真不声不响离了，日后外人说道起来，自然都会说是他们家姑娘不好，不会说咱家哥儿一个字的不是。”
“顾家的条件就是这个，既你们夫妇和四郎都在，且想想看，这个条件能不能接受。”
忠勇伯夫人急道：“那怎么行？四郎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名声上怎能受损？”
老夫人倒是帮顾家的说了一句：“你那儿媳妇从前再怎么不好，可如今这件事上，她却是没有错的。大丈夫，就该有些担当，怕名声不好？既这么怕，何必要这样做呢？依我的意思，不如就应了那顾家的要求，此事赶紧早点解决了。”
“所幸，我们家是哥儿，就算为此一时坏了名声，也不会怎样。往后日子还长着，总有机会再把名声给正回来。但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最终决定还得是你们来做。”
忠勇伯夫妇还没说话，章敬遥立刻道：“孙儿听祖母的。”
忠勇伯夫妇相互望了望，倒也没再说什么。
章老夫人见孙儿一口答应了下来，且他们夫妇又没反对，她便又说：“既如此，我就差人去给那顾家送话去了。你们且仔细想好了，一旦做了，就没有后悔药可吃。”
章敬遥态度坚定：“孙儿想好了，就这样做。”
章老夫人便没再多说什么，只喊了自己身边得力的嬷嬷来，让她去给顾家那边回话。
安排好人去顾家后，章老夫人则又说：“一日未和离，一日还是夫妻。就算如今感情没有了，可她毕竟是你当初八抬大轿迎回来的。最后这一程，还得是你自己走。去找她说吧。”
既知结果已定，如今再去找妻子，章敬遥心里便有了底气许多，也踏实了许多。
在章家，连最后的庇护也没有了后，顾明芍才深刻明白，其实自己什么也不是。
若无丈夫庇护，她在这个家将寸步难行。
其实到这一刻，她已经深深的后悔了。
再不会觉得章敬遥不好，她此时此刻，只希望丈夫可以回心转意，然后他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哪怕他外面带回一个女人来，也无碍。只要他们能还如从前一样，她允许那个女人进府做妾。
所以，当章敬遥跨进门来，顾明芍瞧见丈夫身影时，急急扑了过去，一脸急切道：“遥郎，我错了，我知道从前都是我错。我不该脾气不好，不该骂你，更不该说你没有出息。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是我不识好人心。”
“遥郎，你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遥郎你想想，你曾经也是深深爱着我的啊。难道这份感情，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吗？”
曾经是有感情，可如今却是消磨得丝毫没有了。
若真还有，也不会绝情到要和离。
所以，顾明芍此番再提从前，是丝毫用处都没有。
更甚至，还引起了章敬遥的厌恶。
“曾经？感情？”章敬遥漠然笑问，“曾经的你，对我可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顾明芍道：“那是因为你宠我、迁就我，所以我便有些有恃无恐。”所以，你也是有错的。
“可我既会嫁给你，自然是也觉得你好的。否则，我为何嫁给你呢？只是……只是我……我自幼被家里长辈宠坏了，性子难免有些骄纵。可我也不是坏人啊。如今，如今我知道错了，遥郎，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若是搁一年前，她能这样，章敬遥定然十分高兴。可现在，在经历过一些事，经历了成长后的章敬遥，自然不会再把这些听进心里去。
已经变了的心，是再变不回去的。
所以，章敬遥道：“你若能因此知道自己错，也是好的。往后若是再觅得良人，再和别人过日子时，记得万要温顺些。”
“你什么意思？”顾明芍立刻变了脸，“所以，你还是要同我和离。此番过来，还是说和离之事的？”
章敬遥如今是一刻都不想和她多待，所以直接说：“祖母去顾家找你祖母谈过，你祖母答应了。”
“我不信！”顾明芍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这件事明明是章敬遥的错，是章家的错。就算娘家再不喜欢自己，也不至于偏帮章家啊？
分明是章家的错，他们怎会妥协？
“章敬遥，你如今也学会骗人，学会在我面前撒谎了？哼，那你是别想骗到我。”
章敬遥如今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跟她说，只道：“我今日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至于你信不信，那是你自己的事。”说完转身就走。
“你别走！”顾明芍喊，“你站住。”
这回有了准备，眼疾手快，一把就扯住了章敬遥衣摆，死死拉住。
“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你把话说清楚。”
可章敬遥只轻松一甩，便把袍摆从她手中抽了回来。
并一脸鄙夷着，道：“你就不能好聚好散吗？从前待你好的时候，你那副死样子。如今已经不爱了没感情了，你为何又要这样？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如今和离，我也会把一切责任和过错只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还你清白之名，让你之后还可顺利嫁人去，你还想怎样？”
“从前不就是瞧不上我，不肯和我成亲的吗？如今还你自由之身了，让你去觅贵婿，你又何故这般？”
即便是这样，顾明芍心里也不服气。
就算给她好名声又如何？和离之后，就是二嫁之身，她又还能觅到什么好夫婿？
从前一嫁时，也就只能嫁他章四郎。往后二嫁，又能嫁谁呢？
嫁谁，能比现在做个将军夫人快活、体面。
“章敬遥，你说得轻巧，但时候我二嫁之身，哪能觅到什么好夫婿？你少诓我。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和离，更不会离开这个家的。”
章敬遥却一脸无所谓的姿态：“到时你嫁不嫁得好，与吾何干？至于和不和离，如今既你娘家人应了，你应不应，不重要。”
看着他绝情而去的身影，顾明芍破口大喊，几乎声嘶力竭：“章敬遥！你不得好死！你这样做，你会遭报应的！”
但章敬遥想，若今生能和林惜修得正果，好好的做一辈子夫妻。来世，就算遭报应，他也心甘情愿受着。
.
正如章敬遥所说，此事由不得顾明芍答不答应。
只要顾家那边松口，和离书拿过来，大可以按着顾明芍手盖印戳。
事实上，章家也的确正是这样做的。
这一刻，算是顾明芍的人生至暗时刻吧。
哪怕从前在顾家，她不为亲娘所喜爱，又有顾明棠强压她一头。那时候，她都没有感到人生竟有这般的绝望。
那时候，好歹还有爹爹维护她。祖母虽说谈不上不多喜欢她，但总归心里也是有她的。
而在这章家呢？
章敬遥爱她时，心肝肉的宝贝着她。不爱她了，她便连个屁都不是。
章家人当真狠心，章敬遥当真绝情。
“既签了这和离书，往后便不再是夫妻。顾氏，你且走吧。”章老夫人说。
顾明芍抬起头来，目光恶毒的瞪着章老夫人。
之后，目光一一重重的在章家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
自今日起，她同这章家的人，都有不共戴天之仇。
尤其是章敬遥。
来日方长，都等着吧。
章家没昧顾明芍一厘一毫的东西，当初她带过来的嫁妆，自然悉数全让她带走了。
于是就这样，顾明芍带着车队从章家，又回到了顾家。
而此刻，顾老夫人等人，就在家里等着她。
因是娘家人不为自己撑腰，这才导致自己任由那章家所欺负的。所以，顾明芍一并连自己娘家人也越发恨上了。
偏偏这个时候，顾家一众人，以太夫人为首的，还出言教训了她几句。
顾明芍嘴上是应着，心中却是恨毒了他们。
略斥了几句后，太夫人又说：“既回来了，就且安心着在家里住下。不要有心理负担，你伯娘同你晔大哥哥都说了，既是自家姑娘，一辈子也养得起。”
唐氏如今是宁安侯之母，她是老夫人。如今，二房一房算是借居在东院这边儿的，原该是搬去西院住的。
所以，唐氏必然也是要表个态度的。
纵然心中再不喜这个侄女，但好歹也是顾家血脉。再说，看在太夫人面子上，她也会善待这个侄女。
所以，唐氏说：“一应吃穿用度还和从前一样。往后，若再有良缘可结，我们也会为你风光办。若没有婚姻的缘分，一辈子待家里，家里也供养得起。”
伯娘能如此开明，这上京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可是顾明芍恨透了所有人，心里并不领情。
只会觉得这是假惺惺。
若真关心她，为何在同章家那件事上，不为她撑腰做主呢？
但如今一切都已经迟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顾明芍只能装着乖巧应下。
“多谢伯娘抬爱。”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语气上却是无半分感情。
唐氏心中有数，却懒得计较。
“芍香院命人收拾好了，你且去住吧。”唐氏打发了她走。
顾明芍也不念着要跟娘家人叙一叙感情，或是哭一哭自己的委屈。既叫她走，她自然就直接走了。
“侄女告退。”顾明芍说。
待她走后，岳氏倒开口提醒唐氏：“嫂嫂如此善心待她，我看这丫头并非真心领情。”
唐氏又何尝没看出来，只笑说：“随她去了，只要不作妖，往后能安安分分的就行。领不领情的，我也不在乎。”
“嫂嫂性情豁达。”岳氏笑着。
既人家心中有数，岳氏身为嫡母，倒也不好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