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敬遥也算是抓住了一个极好的时机,又恰自身有一身的本事,以及满腔的热血。所以,参军不过数月时间,便屡立奇功,从一个小小的兵士,逆袭成了麾下管着数千兵士的将军。
这数月来,捷报一报一报的送回京中,章家的家书,也是一封一封的往回送。
甚至,连陛下那里,章敬遥都有了名讳。朝堂之上,天子当着众人的面夸了章家四郎,并郑重点了章伯府。
近段时间来,章家在京城里一下子就威风了起来。
顾明芍身为章四郎的原配正妻,自也是风光无限。
如今,不论哪家办个什么花宴茶宴的,都会给章家递一份帖子去。
如今顾明芍,更有底气常往太子府来了。
每回来,倒也不做什么,只是留下来略坐坐,溜达一圈,又再回去。
顾明棠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是来炫耀的,但却也并未在意。
只是这顾明芍常来叨扰妻子,傅定颇为恼火。
顾明棠知道后,倒劝丈夫:“我并不与她计较,所以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曾往心中去。”又说,“如今大军已在回京路上,等那章四郎带着已怀有身孕的女人回家来,想她也不会再嚣张。”
这一年的时间,章敬遥一直不曾给妻子留过一封书信。
或许他当时愤然而去,离开京都,就是存了要和过去的一切告别的心思。只是,毕竟念着结发夫妻,纵然心中再多怨愤,他也实在做不到一纸休书将她休弃。
不想面对她,不想再有这样无休止的争吵。所以,他只能自欺欺人的离开京城,离开家。
而去了北地后,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她是同妻子全然不同的女人……章敬遥那颗日渐枯竭的心,又立刻复活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住家中发妻,可他也算是男子汉,既已做了,便做不到再辜负另外一个女人。
所以,此番回京,这个已经怀了他孩子的女人,他必须一并带回京中来。
北地之事,傅定一直都知道。傅定知道,顾明棠自然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因知道这些事,所以再面对顾明芍的挑衅时,顾明棠就更不在意了。
这件事情上,只会觉得,她不过也是个可怜女人罢了。
忽然想到了前世,前世,她弥留之际,寡居在家的顾明芍登门,最终气得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今生,她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处境。
顾明棠自然也想让她感受一下,被自己的夫君背叛,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除非,对此,她顾明芍全然不在意。否则,她又怎可能容忍自己丈夫突然从外头带回来另外一个女人呢?而且那个女人还怀了身孕。
在她之前怀了孕。
傅定时刻关心着妻子心情,知道最近章家四少夫人登门频繁后,自然也是怕妻子会为此而受影响。但见她似乎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后,傅定也就没再管这件事。
既如此,他便信妻子自己是可以处理好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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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芍自然还不知道丈夫的事儿,在顾明棠那里找够了存在感后,这一日,总算是疏通了关系,到了京兆府大牢来探望自己生母了。
打从自己生母出事后,顾明芍还从未踏足过这地牢一步。
而今日过来,也不是探望,不过是来炫耀的。
邵清瑶不是死刑犯,所以,只要钱给的到位,牢头基本上都会放人进去。
顾明芍跟在牢头身后,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自己脚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哪怕用帕子死死捂住了口鼻,那恶心人的气味儿仍阵阵往自己鼻子里钻。闻得只觉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实在恶心。
总算是到了,只听那牢头随意喊了句:“邵清瑶,有人来看你了。”之后,便转身离开。
而顾明芍,借着牢内昏暗的光,仔细去打量、去分辨,才算是把那牢里的母亲给认出来。
她实在不敢想象,眼前一身囚服,蓬头垢面、满头华发的老妪,竟会是她母亲。
细算来,母亲如今不过才四十多,怎的就老成了这样?
如今,这眼前之人,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从前光鲜靓丽的样子。
也不知怎的,突然间,顾明芍鼻头眼眶一酸,那眼泪便夺眶而出。
“娘?”顾明芍都不敢喊她,不敢相认。
如今差不多快有一年过去,这一年来,邵清瑶由最初的愤恨、恐慌,各种不适应,到现在,好像已经能融入到这样的牢狱生活中来了。
每日都要劳作,每日都很辛苦。但正因为辛苦,所以没太多空闲去想别的事。时间过得也快,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竟眨眼就一年过去。
娘家哥哥倒常来看自己,但他也只是来探望探望自己,给自己送些衣物和吃食而已,凭他的能力和权势,他并不能把自己从这阴暗发霉的地牢中弄出去。
起初还恨,恨他无能,但渐渐的,似乎也习惯了。
儿子也来过几回,甚至,那岳琳琅也来过。唯独这女儿,自从自己落了难后,就再没见过她一回面。
她今日倒是来了?
邵清瑶觉得实在稀奇。
在这牢中,心态早炼得平和。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娇嫩的面孔,邵清瑶倒是笑了。
她如今越来越适应这里的生活,倒是一时间忘记自己此番是以怎样的形象面对女儿了。
“你怎么来了?”形象大变,但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尖酸刻薄的味道,“伯府里好日子过够了?仙女下凡,想来体验一番牢里的苦难日子了?”
原还对母亲抱有同情在的,但这样熟悉的刁钻的话又再响在耳畔,顾明芍心里才将生起的那点怜惜之心,也瞬间就没有了。
“我来看看娘。”顾明芍再开口,也变了语调,又尽是冷漠了。
邵家邵景峰费力周旋一番,最终能做到的,就是给妹妹单独一人住一间牢房这样的待遇。
这会儿邵清瑶盘腿靠坐在一堆稻草上,目光淡淡看向女儿:“这倒是稀奇了,你也会来看我。打从我出事起,你是一面都没有露过,怎的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你来看我了?”
邵清瑶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否则,这一年都未曾登门一回的女儿,何故会屈尊降贵,突然来看她呢?
顾明芍本来今日过来,就是要炫耀的。当初娘说她选的夫婿不好,百般看不上,可如今,他的夫婿就要飞黄腾达,她就要做将军夫人了。
她来是为了告诉娘,她看走眼了,她选了个极好的夫婿。
“娘在这牢里待有一年之久了,外面的事您自然不清楚。女儿今日来,便就是要同你说一说这外面的事的。”说着,便略略凑近去了些,“您那女婿,如今出息了!”
邵清瑶忽而侧眸,朝她望来,那眸子冷清,透着寒光,似是不愿瞧见这个女儿过得好一般。
同顾家相关的所有人,她都恨。
她恨极了顾呈砚,自然连这个身上流着顾呈砚血的女儿也恨。
但顾明芍瞧见她这样的表情,心中却十分畅快。
“让娘失望了吧?娘以为我这辈子怕就此平平庸庸,但偏偏命好,夫君出息,如今当上了大将军。而我呢,自然就是将军夫人了。”
“将军夫人。”邵清瑶咬牙切齿,“你也配!”
如此还不够,顾明芍继续说:“而你那宝贝儿子,几乎是被你捧在手掌心来宠的宝贝儿子,他却什么都不是。考中了举人又怎样?来年的春闱,不是名落孙山了么?如今,更是日日买醉,糊涂着过日子。娘,当初若您但凡为我筹谋些,不那么的偏心,或许,凭女儿如今的身份地位,可帮一帮您。”
邵清瑶自然看得出来她今日是做什么来的了,她今日来,不过是来向自己炫耀,为自己曾经在她这里得到的不公,寻找一份公平和快慰的。
“你真是可怜啊。”邵清瑶啧啧摇头,“人家二姑娘都是太子府的夫人了,你比她先嫁人,熬到现在,不过就熬了个将军夫人,竟就这般奔走相告,有出息没出息?我要是你,我都嫌丢人。”
“芍儿,娘从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就你这样的,永远被二姑娘踩在脚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要是你,我根本就不活了。”
顾明芍压根不在意母亲的出言不逊,不在意母亲对她的打击。因为她知道,只有母亲心里也羡慕了、后悔了,她才会这样打压自己。
所以,顾明芍依旧十分得意着,道:“娘就尽管说吧,您说再多,女儿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待得您女婿回来,女儿就带着您女婿一起来看您,也好叫您好好看看,将军和将军夫人的风采。”
这牢里阴暗潮湿,且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顾明芍刚进来时就觉得不舒服,这会儿更觉得脑袋被臭味熏得难受。
既此行目的已达到,顾明芍也就慢慢站起了身,告辞道:“女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