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棠知道,今日顾明芍一反常态的登门,必然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否则,她成亲也有段时间了,为何之前顾明芍不来呢?
但顾明芍自己没说,顾明棠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去问。
只是,今日娘家庶姐登门一事,等晚上丈夫回了家来,顾明棠必然是摇把这件事同丈夫提了一嘴的。
原章敬遥之事也算是小事,不过是个落魄伯爵家的公子参了军。但因傅定如今正在管着招兵之事,所以,章敬遥从军一事,傅定自然心中清楚。
原妻子没提章家,傅定也不会主动来说。既这会儿提起了,傅定自然也就告诉了妻子。
“章家四郎,前些日子参了军。如今,已经跟着万余大军往北去了。”傅定淡淡说起。
但顾明棠万万想不到是这样,却十分惊讶。
“章敬遥从了军?”她显然一脸的惊愕表情,诧异着脱口而出。
“怎么了?”感受到了妻子的反常,傅定关心妻子,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会儿,顾明棠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于是说:“不是不妥,只是……”只是前世时,那章敬遥并未从军啊。
但又想着,既这一生已经许多事情都被改变,那章敬遥弃文从武,又有什么不妥呢?
于是笑道:“从前还在娘家中时,听祖母提起过,说是这章四郎擅武,但章家却希望他能考科举走仕途,当时祖母心中还觉得可惜呢。如今,他总算想得开,愿意去做自己真正感兴趣且擅长的事了,于国于民,或许这也算是好事一桩。只是没想到,他竟真把当年祖母的话听进了心里去。”
傅定道:“如今天下太平,四海皆安,世人自然都觉文比武贵。但从武,上战场杀敌,建功勋,可一点也不比读书考科举简单。”文人付出的是日复一日的时间,而从武之人,则是把脑袋系在自己脖子上的,所得到的功勋,也是拿自己性命换来的。
此时此刻,顾明棠忽然想到了傅定前世英伟事迹。
前世的傅定,领兵杀敌,收复边关,英名闻名中原内外。
先是汝阳郡王,之后是汝阳王,再之后,则是秦王。
天子尚在,父亲还是太子,他就被破例册封为秦王……不说本朝,就是自古以来,怕也是头一例的。
顾明棠自也是慕强之人,这样的英雄好汉,这样真正的男子汉就站在她面前,她不禁心下欢喜,便露出了痴妹一般的神色来。
见妻子目光炽热盯着自己,傅定抬手摸了把脸,倒有些疑惑,问:“怎么了?”
顾明棠心里十分欢喜,面上却是有所矜持,只见她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二爷日后必然能成为无所不敌、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大元帅。往后大夏的安定,百姓的安危,就靠二爷您了。”
傅定心中自然也有抱负,只是有些话,藏在心中即可。
所以,傅定便说:“往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哪怕只有你我二人在。”想了想,怕自己这般正经、严肃,会吓着妻子,毕竟,她这样说、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因为对他信任。
所以,傅定很快又给了解释:“这里虽是青霄院,都是自己人,不怕隔墙有耳。但既想成大事,往后你我夫妇二人还是得都谨慎小心些好。也是怕说得习惯了,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
前世,顾明棠病逝时,傅定还是秦王。
天子尚在,其父仍是太子。
当时的顾明棠,并无心情去猜度这位大夏秦王的心思。但生活在广阳侯府里,偶尔也会听得一二句有关这位秦王殿下的野心。
有人说他有野心,有称帝之心。
但在今日之前,顾明棠从未打探过他心意。此番,倒是从他话中听出了点意思来。
原来,他并非只想做个贤王,而是真有称帝之心。
想着这些,顾明棠整颗心都跟着澎湃起来。
她虽无才无德,更无本事,除了有几个臭钱外,再无别的可以拿得出手来的东西了。但对丈夫,她却是鼎力支持的。
她私心里,自然也极希望丈夫可以日后君临天下。
倒不是她有多想做这个皇后,而是,只有他们夫妇得了这天下,才能彻底把云家踩在脚下。
如今,傅寅夫妇早把他们夫妇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局面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如果他们退让,那么他们将面临如何的险境,无法得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许,傅定也未必就一定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得知无上的权势。但,为形势所逼迫,他不争取不行。
见夫妇心里所想是一样的,顾明棠心下开心,所以,面对丈夫此刻的善意提醒,顾明棠立刻摆出态度来:“二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妻子素来温和守礼,夫妻二人自成亲后,一向友好。傅定也仍怕自己今日之严肃,会引起妻子的畏惧,于是,事谈完后,傅定主动倾过身去,在妻子唇上落下了浅浅一吻。
夫妻二人平日里并不乏亲吻相拥,但那都是在晚上歇下之后才有的。此番,此时此刻,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自然令顾明棠猝不及防。之后,便面红耳赤,羞怯起来。
傅定望着此刻站自己面前的,面若粉桃的娇妻,忽而一笑,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气氛恰到好处,顾明棠难得主动一回,便慢慢靠去了他胸前。
已是浓秋之季,再过些日子,天就要彻底冷下来了。如今这秋尾巴的凉爽日子十分舒服,便是一番酣畅淋漓,几度窒息,只要停下来后,凉风一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而顾明芍那边,从太子府出去后,没直接回章家,而是绕去繁华的街市采买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之后,才大摇大摆着回章家。
一回到家后,就让梅冬去宣扬,说是太子府里的夫人赏了她不少东西。
消息传到了章老夫人那儿,章老夫人只是轻轻哼了声,揭穿了她的小心机,道:“不过是掩耳盗铃,狐假虎威罢了。她同那太子府的二夫人感情如何,我岂会不知?如何装模作样的做出这些来,不过是怕遥哥儿不在家,我们会欺负她罢了。”
“没人有闲心故意去刁难她,只要她安分守己,章家尚可养着她。但若她继续兴风作浪,搅得家宅不宁,别说她有姐妹是太子府的夫人,就算有姐妹是宫里的娘娘,我们章家也照样教训她。去,把我这些话带去给她。”章老夫人吩咐。
章老夫人的话,被带到了顾明芍这儿。顾明芍听后,心里十分生气。
待得章老夫人的人离开后,顾明芍立刻辱骂起来:“老虔婆,竟敢这样下我的台,看我收拾你。”又气得几欲揉碎一方丝帕揉碎,面上更是有着计谋未得逞的不甘,面容几乎扭曲。
可她也深有体会,有丈夫在家罩着,和没有他在家罩着,她在这章家的日子,全然是两种状态。
到了这一步,她不免也会怀念起丈夫的好来。
之后的日子里,顾明芍竟也日盼夜盼,盼着哪日丈夫能回家来,继续为她撑腰。
转眼便入了冬。
近一年来,大夏王朝战事不断。
先是有不满天子册立肃王为太子,有藩王举兵谋反。但很快,就被当地军士击败。
如此反复,经历过几回之后,藩王转脸开始勾结边境小国。
前阵子招兵买马,正是前往北境御敌。
尤其如今,又到了冬天,蜗居北边,食物匮乏的北狄之人又开始挥兵南下,烧杀掳掠起来。
从前有肃王父子坐镇北境,情况倒还好些,如今,肃王父子入了京都,更是给了北狄人可趁之机。
但没想到,这临时组成的一支军,一到北地,就成功打了场胜战,立了功。
捷报传来京都,传到御案之前时,天子乐极。
举国同庆。
这个年,自然也过得极好。
当章家收到了章敬遥的家书时,已是年后。
年后开春时。
信上说,他立了功,如今也是个小小的将领了。营中日子虽清苦,但因是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心想要做的事,所以,自然热情满满,丝毫不觉辛苦。
而且,营中兄弟都是过命交情,大家虽来自天南地北,但相处十分融洽。
总而言之,就是想告诉家里人,他过得很好,请父母长辈勿念。
这封信,自然又是寄给的章老夫人。而章家其他人得知此事,甚至是顾明芍得知此事,都是从章老夫人那儿探到的消息。
章老夫人看到信后十分高兴,自然立刻把章家上下所有人都叫到了自己跟前来,其中自然包括顾明芍。
“四郎出息,立了功,如今升了军职。若这场战打得顺利,他也不久就要回京了。如今想想,从前倒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若早早的遵从四郎他自己的意思,让他去参军,或许,他早建立一番功业了。”又宽慰自己,“但如今也不晚,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又给众人下命令:“从今日起,大家都要日日为四郎祈福。四郎若有成就,不仅是他自己脸上有关,整个章家都跟着有光。日后,你们不也得靠他过日子?”
章家众人都很高兴,唯顾明芍是喜忧参半的。
喜的自然是,若丈夫真出息了,她妻凭夫贵,自然跟着得名得利。忧的是,丈夫这封报平安的家书,却不是给自己的。
若说当时离家出走时没给自己留书,而是留给了老虔婆,那尚可说是负气。那时候夫妻二人才刚刚有过争吵,他有气性在,不给自己留信是正常的。
可现在,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他有再多的气,也该消了吧?何况现在是那儿是传来的好消息,是送的喜报。
他之所以突然的弃文从武,奔赴战场,不正是为的自己吗?而如今有了好消息,不该是想着第一个让自己知道吗?
顾明芍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忽然隐隐担忧起来。
而顾明芍心中能想到的,章老夫人自然也想得到。
但章老夫人可不会为这个孙媳妇惆怅,她甚至觉得,此番正是自己敬遥孙儿的机会。趁此机会,好好磨一磨他这小媳妇的性子,免得日后一直为她所拿捏。
“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此事。既都知道情况了,便都下去吧。”章老夫人撵了众人走。
“你留下来。”见顾明芍也随众人一道起身施礼,也要离开,章老夫人喊住了她。
顾明芍自从挨了章老夫人的掌嘴后,心中便恨毒了她。
明着不敢怎样,可心里没一日不在诅咒她的。
这会儿撵了众人走,偏偏留下自己,想是又要刁难于她,顾明芍是又气又愤,也还有一丝丝的害怕。
“祖母,您独留孙媳下来,所为何事?”顾明芍不带丝毫感情问。
章老夫人虽瞧不上顾明芍,但既她同自己孙儿已经成了亲,章老夫人自然是希望他们小夫妻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看她最近一段时日颇安分守己,又恰今日心情上佳,所以,章老夫人留了顾明芍下来,倒想给她几句良言。
“你若是个聪明的,今日起,便日日吃斋念佛,祈祷菩萨保佑四郎可以平安归来。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发达了,你自然跟着富贵。你这骄纵的性子,也该好好收一收了。只要来日四郎凯旋,你就是将军夫人。若你仍不知悔改,来日,便是四郎仍留你在章家,我老婆子也不容你。”
顾明芍心里其实是不屑的,对章老夫人对她言语上的教训,她也很是不爽。
但碍于现实,为了免于责罚,顾明芍自然只能忍气吞声,暂且做出顺从的样子来。
“祖母的教训,孙媳必会铭记在心。”顾明芍屈身行礼。
见她如今的确收敛不少,章老夫人倒也没再一位的为难她,只说:“既如此,你便也回去吧。”
“孙媳告退。”
但回了自己院子,关起门来,只留下自己心腹丫鬟梅冬后,顾明芍便怒起来,道:“老虔婆,得意什么?待夫君回来了,我才不要继续这样卑躬屈膝的讨日子。且等着吧,总有一日,我会把今日所受的委屈一并都给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