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寒风呼啸,雪越下越大,如鹅毛般纷纷向大地堕下。
忽地,花帐中传出难耐的“嘤嘤”之声。
赵翊行耳目灵敏,哪怕在沉睡之中,稍有动响亦能惊觉。他猛地掀开眼皮,辩了辩声源,当即点灯,走向寝榻。
大手拂起花帐,一股热意便蒸腾而来。
只见方甜沁将自己拢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黛眉紧锁,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甚至呼吸都有点喘。
“冷...好冷...娘,我好冷啊...”
断断续续的声音带出哭腔,听得他心弦一紧,忙探她额头,触手滚烫。
遭了!
不容迟疑地,他转身去命店小二请大夫。
等待的期间,他又出门去取了些冰块,用棉布包着,敷在方甜沁的额头、颈侧、腋下等位置。
可惜,效果甚微。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愈发胡言乱语了起来。
“娘,我不想嫁人...”
“呜呜...那些山匪好可怕...他们那么多人,我根本跑不掉...”
“大表哥也好可怕...他掐爆了一颗心啊...”
赵翊行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只是温柔地用指腹,一下一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直到她说累了,哭累了,再次昏睡过去,才悄悄地低头,啄了一下她的额头。
“对不起。”他低喃。
便在这时,大夫敲响了房门。赵翊行急忙去开门。
一番望闻问切后,才知她是受了惊怕,导致寒气入侵,感染了风寒。
听得是普通的发热,赵翊行心口一松,忙命小二去取药煎下。直到小半时辰之后,才亲力亲为地喂方甜沁喝下一碗药。
这一番下来,他也没了睡意,静静地坐在榻沿,守着她。
本以为她能睡个好觉,未料,一炷香时间后,她又开始喊冷。
赵翊行长眉愈发拧紧,犹豫了下,伸手探入锦衾去握她小手,发现冰冷得可怕。
许是感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浅眠的女子缓缓睁开了杏眼。
泪眼迷蒙中,方甜沁看到了一张瑰容俊面,眸中溢满温情,却仿佛在水中荡漾。
“大表哥,我好冷...”
像是被打入了冰窖,每一寸肌肤都在泛着寒意,轻易击碎她的矜持与理智。
“你的手好暖...”意识逐渐飘远,“好暖...”
盯着方甜沁嫣红的玉颊,赵翊行顿了下,褪下外袍,掀开锦衾钻了进去。
里衣相贴之际,怀中女子微微颤了下,便即放软了娇躯。
淡淡的梅香萦在鼻端,他满目怜惜地抱紧了她。
被源源不断的热意包裹着,方甜沁渐渐意识回笼,耳畔充斥着男人强稳而有力的心跳。
一声一声,蚀入耳鼓,不久便与她的心跳产生了共振,带着宿命般的,摧枯拉朽的神秘力量。
震得心田松软,仿佛有甚东西,欲破土而出。
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在外跋涉得太久了,面对赵翊行这捧温暖的气息,她不自觉地卸下了防备,想要靠近。
她没有再睁眼,放任自己沉溺在这弥足珍贵的暖意中,本能地抱住了他的窄腰。
感受到男人的背脊僵硬了下,内心竟涌起一种恶作剧似的隐秘欢喜。
他似乎凝视了她一会儿,而后低头在她鬓角边上...
亲了一下?!
霎时间,难以言喻的惊愕与激荡涨满胸口,她全身僵住了,几乎不能呼吸。
翌日天明。
“喝药了。”
方甜沁再次醒来时,赵翊行已经衣冠楚楚地坐在床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他神色坦然,似乎不打算提昨夜之事。
她愣了下,也打算来了个装聋作哑。她撑起上半身,此刻已经退热了,嗓子却更疼了,老老实实地接过药碗,一骨碌饮了下去。
“谢谢,大表哥...”呃...变鸭嗓子了...
方甜沁偷觑眼大表哥的神情,没有想象之中的嘲笑,撞上的却是一双含着疼惜的俊眸。
“雪停了吗?”受不了他那深沉的凝视,她没话找话。
“嗯。”
“那我们要动身吗?”
“不急,待你完全好了,再走也不迟。”
见方甜沁怔忪了下,赵翊行抬手自然地顺了顺她的额发。
额头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方甜沁不敢与之对视,鸵鸟似的再次窝回锦衾里。
赵翊行望着拖在绣枕上的乌丝,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真可爱。
躺了两日,方甜沁总算恢复了过来。她催着赵翊行动身,可他却不急,硬是要再多休息两日才启程。
岁末天寒,客栈之外,有一片冰湖,厚厚的冰层引来附近的孩童,三五成群地滑着冰车,笑声不绝于耳。
方甜沁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已看了将近小半时辰。
赵翊行命人把信件送去驿站后,回到客栈,见到鼻尖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女人,不禁皱了皱眉。
他举步走过去,解下风氅,披在她肩上,而后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了嬉戏的孩童们。
“想出去玩?”
低沉的嗓音,如泉韵林籁,悦耳动听。
方甜沁诧异地回眸,见他眸光温和,唇角略带着笑意,胆子也大了些:“可以吗?”
“当然。”
赵翊行转身替她去取白狐裘斗篷,方甜沁连忙接过来,可不敢劳驾皇子殿下替她穿衣。
须臾,两人来到冰湖前。
赵翊行率先踩上冰面,扭头向方甜沁伸出了手。
耀眼的阳光似为他镀了一层金辉,愈发衬得他芝兰玉树、卓然矜贵。
方甜沁在心里惊艳了惊艳,却没有把手放过去,而是拽住了他的衣袂,小心翼翼地踩上冰面。
赵翊行瞥眼那青葱般的细指,也不勉强,略一勾唇,带着她走向湖心处。
湖面上,有不少卖雪车、冰鞋、狗车等冰雪用具的摊贩。
赵翊行打算雇一辆狗车,却见身后的女子两眼牢牢盯在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把上,不禁摇头失笑。
“我全要了。”他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在糖葫芦摊上。
小贩哪里见过如此出手阔绰的公子哥,登时喜笑盈腮地道:“好嘞,公子,您可真宠夫人呀!”
被小贩的话羞得娇靥微红,方甜沁睨了男人一眼:“你当我是猪吗?我哪吃得完这些!”
赵翊行接过草把,淡淡一笑:“我没带碎银子。”
“...”很好,果然是皇子殿下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格!
赵翊行取了一根下来,递给方甜沁,而后一手扛着草把,一手仍让她拽着,慢吞吞地走向湖心。
方甜沁咬了一个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蕾轻易地满足了。
俊男靓女,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
湖心的孩童们,见到有人扛着冰糖葫芦草把,纷纷跑过来,围住两人。
“哥哥,哥哥,多少钱一根糖葫芦呀?”孩童们叽叽喳喳地问。
赵翊行凝睇眼香腮鼓鼓的可爱女人,别有深意地回道:“不要钱。”
“咦?”
“谁夸这位姐姐好听,谁就有糖葫芦吃。”
“好耶!”
方甜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