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让儿臣住口,儿臣也要说!”
“察不明则奸佞生,奸佞生则贤人去,贤人去则国不举,国不举,必殆,殆则危矣。”
“再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母后不在乎后世之流言,朕在乎!朕不愿做一个被后世口诛笔伐的窝囊皇帝!”
“放肆!你到底是害怕后世的流言,还是忌惮秦王?”郑太后一针见血。
“朕是忌惮皇叔,那母后你呢?连查都不让查,到底是在害怕甚?”赵谦寻字字如淬了冰渣般掷出。
郑太后一噎,那目光沉沉,带着令人心悸的狠辣,瞪视着与自己唱反调的皇帝。
“哀家养你这么大,你就是用这个态度来报答哀家的?”
她心虚至极,在此关键时刻,连搪塞的理由都找不到,便逮住皇帝大不敬的态度不放。
未料,这愈发激起了赵谦寻的叛逆之心。
他咬紧了牙关,面色紧绷,胸膛不住地起伏。
对峙半晌,忽地扯出一抹冷笑:“朕都快要做父亲了,母后还当朕是会永远听话的孩童吗?”
郑太后冷哂,眸光犀利地逼视着他:“你也知道自己要当父亲了,你不愿听话,哀家可以让听话的人来坐那文德殿上的龙椅!”
此话一出,母子之间岌岌可危的情谊瞬间出现裂痕。
赵谦寻心神猛然巨震,如何也不敢相信郑氏嗜权,竟至六亲不认的地步。
这样的人,如何会真正还政于他?
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欺欺人,痴心妄想罢了!
抹了把快糊住眼睛的鲜血,他气怒不已地拂袖:“不管母后是否恩准,朕都不会撤回重审墨家一案的御令。”
撂下此话,他转身就走,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内侍。
郑太后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有了风雪来袭之兆,看得李江心口一缩。
便在此时,殿外内侍禀报,暗卫进见。
来人正是跟着蓁蓁从汴京到扬州,再到定州,一路跟到大名府,莫名跟丢后,又回到汴京的盯梢人。
他给郑太后带来了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那便是——
秦王,已经武功全废!
郑太后听罢,不禁仰天大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
漆黑的夜,月如弯弓。
皇后杜浅浅被一阵胎动惊醒,坐起身来,却见罗帐上映着一道人影。
她骇得立即打起帐子,只见不远处的榻上,赵谦寻仅穿了中衣坐着。
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烛火忽明忽暗,时不时地照出额角那结痂的伤口,甚是恐怖。
那矮几上,摆着一盘残棋,他指尖拈着枚白玉子,半晌也未落下。
眉宇间尽是苦闷之色。
杜浅浅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掀开锦衾,拿过一侧的外袍,莲步上前,披在了他身上。
赵谦寻回过神来,见是杜浅浅,顿生歉疚:“怎么醒了?是朕吵醒你的?”
杜浅浅摇头,声音温柔:“没有,是皇儿把臣妾踢醒的。”
“你马上要临盆了,万事都要当心。”赵谦寻扶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又将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杜浅浅伸手轻抚他额角的伤口,焦急而疼惜地问:“陛下这伤...”
赵谦寻握住她手,低低地唤了声:“浅浅...”
这是皇帝第一次唤她的闺名,杜浅浅心里莫名一紧,脸上忧色更深,“臣妾在。”
赵谦寻眸光复杂了几许:“朕身为一国君王,却无兵无将,朝中大事,亦无半分主张,你可会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朕?”
杜浅浅默了默,小心而圆滑地道:“朝中大事有母后分忧,陛下乐得清闲自在,有何不好的呢?今夜这话若是让母后知晓,定会心生不快,陛下日后莫要在他人面前抱怨了。”
赵谦寻自嘲地扬了扬嘴角,苦声道:“朕视你为最亲密的妻,你却连一句真话也不肯与朕说。莫怪人常言,‘高处不胜寒’。既如此,皇后何不禀告太后,以求封赏呢?”
闻言,杜浅浅吓得不轻,当即要跪,却被赵谦寻扶住。
她急忙为自己辩白:“臣妾岂敢背叛陛下?陛下是臣妾的夫君,是臣妾此生的倚靠,臣妾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一片真心。”
说着,那晶莹的泪珠串串滚落,楚楚可怜。
赵谦寻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你的心意,朕已明了。”
顿了顿,将人拥入怀中,续道:“朕已与太后交恶。前途无比凶险,可朕已是走投无路了。朕欲拉拢秦王,除去太后,浅浅,你这一次定要站在朕的身边,护好腹中龙子。这万里江山理当属于你我共有。”
杜浅浅听得泪意更甚。
一边是抚养自己长大,亲生母亲般存在的太后;一边是与自己同床共枕,难舍难分的夫君。
她难以抉择...
感受到男人的大手轻轻抚上孕肚,杜浅浅默然颔首。
并非她不孝,而是如今,夫君这边又多了一个筹码...
与此同时,秦王府云霓阁内,一片寂静无声。
赵君珩侧卧在寝榻上,怀中抱着熟睡的蓁蓁。
她轻浅地呼吸着,脸上还染着欢.爱过后的嫣红,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不禁心生自责,明知道她娇气得很,却在沾上她的那一刻,还是不管不顾地需索无度。
用指腹抹去她睫毛上残余的泪珠,他轻轻从她颈子下抽出手臂,支起半边身子。
锦衾因着他的动作,微微往下滑了几寸,蓁蓁一侧肩头露了出来,上面的痕迹,暧昧十足。
赵君珩瞥了眼,喉咙又开始发紧,赶紧替她拢好锦衾,撩开帐子,跨下床榻。
于昏暗中穿戴整齐后,他行出了云霓阁。
阁外庭院中,清辉倾洒。
墨筠一身劲装,脚下无声地靠近,拱手道:“王爷,云霓阁的守卫已加了两倍。”
赵君珩颔首,沉声道:“你也在这儿,替本王守好蓁蓁。”
墨筠惊道:“别苑那边...?”
他们已得到慈明宫密报,郑太后将在今夜派出杀手刺杀罗刹传教士。
“本王去就行。”
墨筠一愕,没有武功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