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蓁蓁就被萧旭押着踏进了辽王的寝宫。
入目一片狼藉,不少宫人正低头收拾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耶律泰拭了拭额间的汗,推开要为他整理衣襟的宫人,敞着外袍,随意地坐在了王椅上。
“上将军可有替孤王寻到‘天工巧术’啊?”声音带着事后的暗哑。
萧旭面不改色心不跳,似乎已习以为常,“启禀大王,臣愚钝,有辱使命。不过,虽未寻到‘天工巧术’,臣却带回了秦王的女人。相信,秦王很快便会追来上京。届时我们就可以用他的女人作要挟,逼其交出‘天工巧术’。”
一听是大颂战神的女人,耶律泰顿时来了兴趣。他眸子微眯,沉沉地打量起蓁蓁。
蓁蓁眼观鼻鼻观心,对辽王探究的视线恍若未觉。
“抬起头来。”辽王突然下令。
蓁蓁不敢不抬,缓缓扬起尖俏的下巴,只见那辽王目光如鹰,身材魁梧得像座小山一样。
他所坐的王椅后面,挂着一张巨大的毯子,上面织着一条黑色巨蟒,蛇头黑中带青,弯弯曲曲的纹路缠绕着蛇身,蛇信长吐,甚是诡异可怕。
“呵...”他忽地狞笑,“战神的女人,姿色果然不错。”
素知辽王极端又偏执,萧旭心头一跳,比起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更想要得到强国富民的“天工巧术”。
于是,他踌躇着谏道:“大王,此女是我们要挟秦王的筹码,万不可有丝毫损伤。”
耶律泰当即一脸扫兴:“孤王明白。带下去吧,命人好生看管着。”
“是,臣遵命。”
蓁蓁忙跟着萧旭离开。
不多时,她被安顿在了辽王宫西侧,一处叫“昆玉殿”的地方住下。
殿外,十步一哨,披甲的禁军人人漠然如石像。那长铳的肃杀透过灯火重影,无声弥漫,让四周更加沉寂。
蓁蓁绕了一圈,感觉独自脱身无望,索性回殿内休息,等赵君珩来救。
就在她默算着赵君珩何时能追到上京时,忽听门外有人柔声唤道:“皇婶?”
蓁蓁急忙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赵淑仪。
她披着一件猩红貂裘,风帽上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她玉容愈加清减,神色更为憔悴。
整个人似乎都没了甚精气神。
蓁蓁心底不由一软,“快进来说话。”
关上栊门,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怎地在这里?”
赵淑仪神色一滞,稍稍转了身,看着那穿衣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幽幽地道:“长乐死后,辽人便在皇婶与皇叔离京去扬州的那日,替辽王向太后求娶了我,太后犹豫都没犹豫,就将我嫁了过来。”
闻言,蓁蓁顿时气愤不已,“老鸡精,忒可恶!”
顿了顿,又问:“那你怎么没去求陛下推了这门亲事呢?”
赵淑仪唇边划过一抹苦涩,“怎么没求?可陛下言,身为大颂的公主,食天下人之禄,当要悲天下人之悯,须尽全力促成颂辽友好邦交。”
蓁蓁眉尖狠狠一抽,一手重重拍在案几上,怒得一连骂了三声“废物”!
果然皇位不该传给他!
入辽以来的种种委屈,赵淑仪苦忍已久,此时听到蓁蓁为自己抱不平,鼻头一下就酸了。
她拈起帕子,擦了擦鼻尖,也擦去了无用的泪意,而后话锋一转,问道:“皇婶呢,你怎地也来上京了?”
蓁蓁愁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说着,目光一动,看向赵淑仪,“你既来上京多日,可有发现什么逃跑的好机会?我们联手,一起逃跑!”
赵淑仪立刻接口道:“不可!皇婶,你有所不知,那辽王生性残暴,手段极其毒辣,一旦被他发现你逃跑,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她说话时,拈着帕子的双手倏地颤了下。
蓁蓁瞬间读懂了她的恐惧,安抚地握住她手,半开玩笑地:“再可怕,总也没你皇叔可怕吧?”
赵淑仪微微阖眼,摇头道:“更甚。耶律泰不仅喜欢生食人肉,每次从战场归来,更是要饮一碗热乎的鹿血。那鹿血亦非出自普通的鹿,而是被鹿苑精心饲养、每日三顿皆用极阳之物哺喂的梅花鹿的血。之后...”
说到此处,她忽然顿住,再也克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之后,他便会对我极尽羞辱...”
但这并不是叫她最痛苦的,真正痛苦的是...
因为恐惧,她不敢反抗,犹如被驯化的小兽般甘愿匍匐在他的身下,受尽凌辱。
与生俱来的骄傲令她无法将这些话倾诉出来,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蓁蓁听得是心惊胆战,又心疼怜惜。她将赵淑仪轻轻抱住,一下一下地拍着那单薄的背脊,不住地安慰。
“莫哭了,莫哭了,你皇叔一定会来救我们的。相信我,不出几日,他一定会来!然后把这些坏人全都大卸八块,为你报仇!”
赵淑仪蓦地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看着蓁蓁,迟疑地:“皇婶,皇叔他...不会那么快来的。”
听她话里有话,蓁蓁反问:“为何?”
赵淑仪缓缓垂目,不着痕迹地避开蓁蓁微微犀利的注视,“我方才听辽王言,皇叔被上将军偷袭,中了寒冰掌,就算来了...也是送死...”
蓁蓁脸色倏地大变,心亦骤然紧缩,几乎是揪到了一处,耳边还有点不真实的轰鸣。
彼时,她因见到赵君珩太激动,一个松懈,被周琰点了昏穴。
他一定是以为她被周琰刺死了,才会分心让辽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知道他现下怎么样了。
蓁蓁担心得十指于衣袂下嵌进了掌心。
她迫切地渴望亲眼见一见他。
如此,更不能在此坐以待毙,须得赶紧想办法逃出辽王宫。
于是,她问赵淑仪:“你可知辽王为何如此变态?倘若对症下药,说不定就能找到脱身的法子。”
赵淑仪拈帕擦擦眼角的泪水,“那辽王性情大变全是因一场意外。”
蓁蓁蹙眉问:“什么意外?”
赵淑仪缓缓地道:“听闻他登基后不久,有次去打猎遇上雪崩被困木叶山时,不慎被野狼咬坏了那...那话儿...
自那以后,整个人便性情大变。不论是寝宫还是朝堂,处处悬挂巨蛇图腾,敬奉蛇神,宣扬蛇身不灭的思想。
甚至,事事都要过问蛇神,便是连他最宠信的萧将军亦是蛇神钦点的阳年阳月阳日生的人。”
蓁蓁听着听着,小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藏在胸口的蓝绸小册子。
忽然之间,她觉得硬老二那老骗子…
好似也没有那么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