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珩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整个寝房跌入极端的静默。
永平会三人,俱都震惊地呆住了。
尤其是裴淮舟,他紧抿着唇,深邃的目光转向云峥,仿佛要探入其内心般地盯着。
“你是...少主?”
云峥本来也没打算再伪装下去,抬起右手慢慢地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
原来,他脸上一直戴着张人皮面具,所以素日里才看不出情绪波动。
但见那面容霞举,双目湛然若神。
俨然是墨武年轻时,潇肃爽朗的模样。
赵君珩瞳孔突地一收。
一见之下,裴淮舟喜极而泣:“真的是少主!”
黄宗羲亦是心头大震。
周琰愣了愣,摇头道:“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奸人将剑刺进了少主的心口。”
衡逍遥捋捋胡子,笑道:“那自然是老夫医术精湛,把他从乱葬岗捡回后,以起死回生之术救活了。”
云峥无奈地瞥眼义父,“义父,说了不要开玩笑。这世上哪有甚起死回生之术。”
衡逍遥耸耸肩:“好吧,其实是阿筠的心脏生得偏了,是以,他被刺伤的是肺,而非心脏。也是墨家香火不该绝,像他这样心生偏了的人,十万个中也没有一个。”
黄宗羲和周琰顿时热泪盈眶,对着云峥立即半跪了下去:“苍天有眼,将军与夫人若得知少主尚在人世,也能含笑九泉了。”
墨筠捏紧双拳,充满恨意与不甘地道:“大仇未报,何来含笑九泉。”
“你为何不早些亮明身份?”赵君珩一开口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呛出了一口血沫,吓得衡逍遥手忙脚乱地去端药来。
墨筠双膝跪下,请罪道:“卑职的身份任谁知晓都会陷入险境,是以才擅自隐瞒下来,还请王爷恕罪。”
赵君珩闭了闭眼,忍过一阵咳意,缓缓道:“你明知本王已有所谋划。”
墨筠低头,内疚地:“属下自知王爷已有谋划要为墨家平反,但不愿王爷因为属下而再险上加险。”
这时,裴淮舟,黄宗羲与周琰已然明白了秦王的立场,纷纷跪倒在床榻前,请求恕罪。
赵君珩喘了口气,自衣衽里取出虎符,交给墨筠:“即刻启程去定州与云谏汇合,点齐兵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救回王妃。”
墨筠知晓赵君珩一直在定州暗中招兵买马,搜罗贤士,广揽人心,只待不得已时,挥师南下。
但此刻,并非是逞英雄之际。
他坚持不接虎符:“王爷身中寒冰掌,岂能经受得住长途跋涉?”
裴淮舟亦劝道:“王爷尽管安心养伤,辽人并未得到‘天工巧术’,他们抓走王妃不过是想以王妃为人质换得墨家秘籍罢了。是以,王妃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们不必再劝,本王的身子自己清楚。”赵君珩声音嘶哑,见墨筠依旧不接虎符,他面色倏地凛然,“墨筠,蓁蓁是你的亲妹妹。”
话落,墨筠高大的身躯蓦地一僵,他身后的裴淮舟等人亦是再次惊呆。
而后,见到自家少主飞快地抢过虎符,“王爷放心,属下即刻单骑快马,先去定州,联合王云谏,率领定州将士们,速速救回王妃。”
说罢,他又回眸道:“裴叔、黄叔、周叔烦请你们带王爷坐马车前去定州。我先行一步。”
之后,如一匹欲飞的骏马般冲了出去。
黄宗羲与周琰相视一眼,当即一人一边,架起赵君珩便要往外跑。
衡逍遥拦道:“王爷身子还没恢复,你们这是作甚?”
黄宗羲低眸,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桃花眸,狠狠咬了咬牙道:“王爷,得罪了!救我家小姐要紧!”
赵君珩:“...”
周琰架起赵君珩,不忘与衡逍遥道:“衡老翁,烦你带军师去定州了。”
衡逍遥跺脚:“你们真是!连等老夫拾掇下药箱的时间也没有吗?”
*
汴京,慈明宫。
那嵌螺钿凤椅之上,郑太后高坐。她面色沉厉,正翻阅着一封奏书,浑身上下散发着丝丝冷意。
李江捧着一封密信急匆匆地跑进来,轻声道:“太后,扬州那边来信了。”
郑太后当即伸手接过密信,撕开火漆印,抽出纸笺,定眸细览。看到最后,忽然冷笑开来:“好一个秦王!哀家除不掉你,你倒要跑辽国去送死。”
说着,凤目一抬,那阴沉的眸子如幽暗的深渊,泛着凛冽的杀机,令人不敢直视。
“李江,立即命人暗中告知辽王,若能诛杀秦王,哀家必当重谢。”
李江浑身一凛,随即竖起大拇指:“借刀杀人,太后英明!”
*
一路向北,寒意愈发凛冽。
冬雪初霁,挺拔的雪松一棵棵耸立在银色雪原之上,山峦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景致美得如梦似幻,但冷也是真的冷。
即便披着厚厚的羊毛斗篷,蓁蓁的唇还是哆嗦个不停。
自小生长于江南之地,她哪里受过这等严寒的折磨。
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脱身。
但是,萧旭的警惕性非常高,不仅点了她背上的神堂穴与阳纲穴,还点了她后颈的天柱穴,让她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就连放她吃饭如厕,解开她穴道时,还会在她腿上点上环跳穴,以免她逃跑。
环跳穴,她自是解得开的。
可没了防身的缠丝玛瑙戒,哪里有底气以一挑众,更不论,对方还是个个魁梧雄俊的辽国猛将。
再者,辽人走的路甚是偏僻,茫茫原野,又能躲哪里去,逃哪里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索性隐藏起自己的功夫,且跟着他们去了辽国再说。
正自腹诽,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香喷喷的烤兔腿儿。
蓁蓁抬眸,是色眯眯的卓鲁,“王妃,吃兔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