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书院,众臣候朝听宣之所。
放眼望去,乌纱芸芸。
众臣依次自奏疏分发处取回折子,回到各自位置,打开来一看。
御笔朱批,只有四字:温旨议和。
一时间,不少朝臣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后,纷纷望向首座一身赭色锦袍、面目冷然的秦王。
且看大颂战神怎么说...
怎料,秦王仍盯着手中的奏疏,语气轻描淡写:“无碍,王妃闹起床气时,不小心咬下的。”
众臣:“...?”
又有一些人投来疑惑震惊的目光。
秦王在言甚?
而后,有眼尖的人发现,秦王右手的虎口处有两排整齐的牙印,一深一浅,深的隐隐冒着血痕,浅的几乎快要瞧不出印子了。
哟~还被咬了两次呢!
不对,有人关心这个了吗?
现下可是国家危难、匹夫存亡的关键时刻,谁会关心这个啊!
众臣头一次觉得素来内敛寡情的秦王,有点儿爱显摆。
直至若干年后,众臣再听到,天禧帝口中诸如“无碍,皇后不小心抓的”、“无碍,皇后不小心咬的”、“无碍,皇后不小心挠的”之类的话,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人家帝后夫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他们臣工屁事!
龙体金贵什么的,在天禧帝这朝根本不、存、在!
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捻指十日过去。
期间,蓁蓁避开郑太后的眼线,与方晏清在一处极为隐蔽的花苑碰了头,这才了解到原先在金陵城时,常帮乖乖鸭寨运鸭的漕运负责人顾予归,正是青帮中人。
回到王府后,她就把此事告知了赵君珩,打算就从顾予归入手,潜进青帮,寻找墨家其余四大家将的下落。
这日晨起,蓁蓁欲去膳厅用早膳,行径云霓阁外的假山时,忽见打理王府花草的下人们聚在一处角落里,窸窸簌簌谈论个不停。
“那角先生可长可短,可粗可细,怪神奇得嘞。”
“在哪儿卖呢?我也去瞧瞧...嘿嘿...”
“啐,瞧你那猴急的样儿!”
“快说快说嘛,我就属猴的,我不急,谁急?”
“嘿嘿,那我告诉你...新门瓦子朝南,杀猪巷进去,第四家药铺,找老大粗!”
“妈呀!”
“一惊一乍的,作甚?”
“小的参见王妃!”
“王妃?!”
霎时间,一群下人扑通齐齐跪在了碎石甬路上,“参见王妃。”
蓁蓁自小耳聪目明,此时已将他们涩涩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
“都起来吧。”
她快速挥了挥手,尴尬得正要疾步离开,忽地脑中灵光一闪,踩出去的步子又突然收了回来。
等等...
“老、大、粗”这名号怎地莫名有些…熟悉?
嗯?这不与“硬、老、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嘛!
她当即低眸问道:“你们说的那老大粗可是个和尚?”
那下人不明所以,愣愣地摇头道:“回王妃的话,老大粗是个道士。”
蓁蓁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又不死心地问:“那他右手虎口处可有刺一个八卦?”
那下人双眼蓦地瞪大,不禁心下疑怪:王妃怎地知晓那老大粗的容貌特征?怪哉!
莫非是秦王他...略逊于人道...?
天啊,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呃...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蓁蓁一听,激动地抵掌,
“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骗子原是藏在杀猪巷里!”
说着,撸起袖子,侧身对雪芽青芽道,“走,今日我带你们去发大财!”
雪芽、青芽登时面面相觑。
“王妃,你这架势难道不是...去打架的吗?”
“要不,等王爷回府了,再一起去吧?”
“当然是去发财的!”怕吓到两位侍女,蓁蓁又描补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从老骗子那儿讨回银子,靠我自己这张三寸不烂之舌就绰绰有余了,哪里用得上王爷亲自出马!”
青芽有点不信,拖延地:“就算要去,王妃也总得先用早膳吧...”
蓁蓁脚步一顿,想了想,点头道:“对,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雪芽、青芽眼皮一跳。
还说不是去打架的?
是以,在蓁蓁用膳之际,雪芽悄悄儿地向余晖低语了几句,余晖听得神色一凛,急匆匆地跑出了膳厅。
*
秦王府离新门瓦子不远,约莫小半时辰的车程。
马车在新门瓦子南面的杀猪巷巷口停下,车帘掀开,蓁蓁带着雪芽青芽走了下来。
杀猪巷,汴京城闻名遐迩的温柔乡,专营女子卖弄风骚,以供官僚政客,公子王孙一掷千金比阔气。
这儿的销金窟一座热闹过一座,鳞次栉比,可谓环肥燕瘦、粉白黛绿,应有尽有。
穿过熙攘的人群,蓁蓁正在心里默数着店铺,忽然视线中出现一名苍须道士。
头顶梳了三个髻子,细眉长眼,脸色红润,腰上别着一柄拂尘,右手举着“天下第一粗”的幌子,招摇过市。
一件道袍一尘不染,在这风尘之地,擦身而过之时,竟还隐隐散发出沁人的檀香。
蓁蓁诧异不已,眼光往他拿着拂尘的右手瞟去,只见那儿赫然刺着八卦纹!
好生奇怪,桃叶渡时明明是个老和尚,怎地到了杀猪巷又变成了老道士?
莫非…他们是团伙作案?
心念一转,她忙拉住雪芽青芽,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即小步跟上那道士。
道士丝毫未觉有人跟踪,兀自转出巷子口,朝一家铺子的后屋檐走了过去。
蓁蓁紧跟而上,忽听得老道士开口讲话,忙拉着雪芽青芽贴墙而立,凝神偷听。
“我打听到了,康平五年,沙门岛那场海难发生之时,恰好有一艘青帮的运粮船经过。墨家遗将绝对在青帮!不枉我这半年辗转各地打探,总算找到他们了。”
蓁蓁大吃一惊,这老道士怎么也在查墨家遗将的事?
他到底是谁?
此刻又是在与何人低谈?
像被一根线牵着似的,她屏住呼吸,稍稍探出头去看...
谁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