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都不足以贴切地表达长乐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甘在人前落了气势,她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几下,才按捺住心里的惶急。
眼下赢面已无,那就要争取打个平手,保住那些彩头。
与人群外围的李江暗自交换个眼神,她努力稳住心态,抬手掷出第一箭。
进了!
“好!”杜浅浅激动地站起拍手。
“嗖、咚!”第二箭也进了!
“郡主,你可以的!”椒房殿的宫人们自发地呐喊助威起来。
长乐拨拨头发,再次深吸口气,“嗖”的一声,第三箭应声射出。
然,这一箭力道稍逊。
眼见箭头擦着壶身便要落地,忽然间,那箭尾凭空微微向上一翘。
蓁蓁不禁诧异地,“咦?”
再定睛一看,那箭尾白羽下方的不正是一片细柳叶。
她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是那叶未到,风先至,将箭尾向上微托了托。
蓁蓁下意识地反握住赵君珩的手。
可没等她开口求救,视线中很快又出现了一片柳叶,径直射向正欲托举箭尾的那片柳叶。
疾如闪电,劲力甚大,很显然是出自赵君珩之手!
只见那双叶叶尖相触,“嘶”的一声,赵君珩所发的柳叶竟把李江飞来的柳叶生生从中间剌开。
瞬息破局!
见状,李江脸色骤变,正欲再摘叶补救,却见赵君珩所发那柳叶余势不衰,竟穿过人群,朝他疾射而来。
他特意凝神辨了下风声,知道此叶来势甚急,不能手挡,忙纵身向右闪避。
未料,黑靴落地之际,小腿处遽然感到一阵刺痛,狠狠戳过五脏六腑。
李江痛得闷哼一声,几欲倒下。
便在这时,旁观宫人皆短促地“啊”了一声,料是长乐已输了比试。
顾不上安慰那骄蛮丫头,李江吸气缓了缓,低眸去查看伤势。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当吓一跳。
那小腿外侧竟是一片红肿,着力点积於,已肿起老高。
他惊疑地看向脚边的柳叶,忽地发现那叶头沾着些红漆,侧目一望,就见方才所站之地后面立着一块扁圆的太湖石,石上刻字“静”的最后一笔,竖勾的勾处,当真掉了些红漆。
原是他方才右避之后,叶头打在那刻字上,劲力反弹,叶尾便撞向了他的小腿。
李江再次看向那柳叶,顿时骇得毛骨悚然。
只因那叶子竟是被人撕去了尖头的,似乎是...手下留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王的武功,竟已至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玩什么呢,大伙儿这么高兴啊?”
见太后郑氏由皇帝搀着自曲桥漫步而来,李江忙撂下衣摆,前去恭迎。
“太后万福。”众人行礼。
郑太后虚抬下手,道:“都起来吧,哀家早就说过了,今日是家宴,不必拘礼。”
说着,目光狐疑地看向长乐,微微寒脸道:“怎地一玩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赶紧把钗环都戴起来。”
长乐偷眼瞅了下低眉顺眼的蓁蓁,见她不阻不拦,于是急忙跑到芷兰身边,将输掉的彩头全部戴回身上,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蓁蓁在心里轻笑。
她不出声并非是因为忌惮郑太后的威势,而是觉得没必要把长乐逼急。
兔子急了,尚要咬人。她留在宫中是为墨家平反,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待长乐收拾妥当,郑太后满意地打量了一眼后,随即转向赵君珩,诡谲而笑。
“秦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了。哀家属意为你和长乐赐婚,你看约莫何时能行婚仪,哀家也好让宗正寺先准备起来。”
她声音平和,但自有一股威严叫人无法抗拒。
霎时间,气氛隐隐僵滞。
赵君珩俊颜仍是天生的温润,但目光却变得阴沉可怖起来,冷得叫人不知所措。
皇帝赵谦寻陪站在一旁,脸上表情震惊又无奈,似乎没料到太后会突然来上这一出。
而赵淑仪和杜浅浅的目光均不停在太后和秦王之间徘徊,脸色甚是紧张。
总而言之,在场的男男女女几张脸,几乎没一个是好看的。
除了…长乐。
她此刻简直像换了个人,笑得含羞带怯,看似端庄又娴静。
见气氛微沉,李江忍着剧痛,半开玩笑似的道:“秦王是不愿遵从太后的懿旨么?”
蓁蓁右手仍被赵君珩握着,他没松开,她亦不愿动。
矛盾的心情像无数只蚂蚁,不停咬啮着她,蚀骨的焦躁。
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要与赵君珩保持距离,不能将他牵累进墨家的事情中来;
可另一方面,她又不愿将他让给别的女人。
蓁蓁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砖,芳心大乱,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太后也是不愿遵从先帝的遗旨了?”赵君珩突然开口,声音不咸不淡。
他的兄长,英宗赵肃,曾在驾崩前留下一道遗旨——
任何人不得干涉秦王私事!
赵君珩如是回答,算是你来我往,有礼有据。
郑太后微微一窒。
早知有今日这等养虎为患的局面,她说什么也不会让那道遗旨走出福宁宫。
反正,藏一道是藏,藏两道亦是藏。
一时间,赵君珩和郑太后瞪视着彼此。
一个面目森肃,眼露凶光,如蛰伏的虎;一个容色阴狠,满目狡猾,似毒蛇丝丝吐着信子。
气压极低。
目光幽幽地瞥眼赵君珩与蓁蓁紧握的手,赵谦寻轻叹了声,劝道:“皇叔,长乐自小就爱慕你,你娶了她又何妨?”
“她令人恶心。”赵君珩回答得很直白,连该有的体面都懒得维持。
蓁蓁惊讶地抬眼飞快看了他一眼,又低下,眼观鼻鼻观心。
赵谦寻也迟钝了下。
呃...虽然皇叔说得不错,但总是不能这么说。不礼貌!
于是,他挺直腰背,违心地打圆场:“长乐自小在慈明宫长大,受太后精心教养,怎会令人恶心呢?”
“霸道蛮横、骄纵任性,哪一点不够令人恶心?”
郑太后一张铁青的脸更青了。
生怕太后迁怒皇帝,杜浅浅嗓音微弱地道:“长乐爱慕皇叔已久,足以见其真心。皇叔怎能把一个女子说得如此不堪呢?”
“她爱慕本王,便要本王娶她,这还不霸道蛮横、骄纵任性吗?”
杜浅浅顿时哑口无言。
看了会儿戏,郑太后缓缓抬手示意皇帝夫妇噤声。
随即她沉沉的目光掠过蓁蓁转向赵君珩,“秦王,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你现在仅有一位嫡妃,再娶长乐作侧妃,又有何不可?”
冷眸毫不掩饰地扬起一抹嘲弄,赵君珩身躯绷得笔直,一字一顿地重复:“她令人恶心。”
闻言,郑太后眸中突然迸出令人心悸的狠辣。
她正欲出言教训一下目中无人的小叔子,却见一直垂眸盯着鞋尖的长乐倏地抬头盯住了赵君珩。
“我承认我是霸道了些,但我是真心欢喜王爷的。我不奢求能做你的妃子,哪怕是做个铺床的婢女,也心甘情愿。如此,王爷还不能接受我吗?”
这话自是长乐的以退为进,只要她能顺利进入秦王府,只要王氏还被关在深宫里,何愁拿不下秦王?
男人,嗬,就是在床下才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