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飒飒,御花园中枫叶红于二月花。
闲聊片晌,赵淑仪看了眼蓁蓁手上的戒子,难得地,眉眼间浮现点揶揄,“皇婶手上的戒子,可是皇叔送的?”
一听这话,长乐眼里立即露出浓浓兴味,不由得竖起耳朵。
蓁蓁警觉地向她瞅了眼,道:“是。”
赵淑仪也注意到了长乐艳羡的反应,忍不住在心里发笑,“皇婶应该还不知道这玛瑙石大有来头吧?”
蓁蓁讶异地“嗯”了一声,欲再开口相问,却被长乐抢过话头。
“什么来头?”
赵淑仪故意卖起关子,语气俏皮,“说起来,这中间呀,还有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呢...”
长乐颇为不耐烦地催道:“快说。”
赵淑仪低头掩唇笑了笑,才道:“相传梁朝有位四处云游的云光和尚,曾去金陵城外一座满是砾石的小山岗讲经说法。起初听法的人寥寥无几,但云光并不言弃,始终如一。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来听法受教的百姓越来越多。某一日,正当他讲得起劲,那天上突然洋洋洒洒下起了五颜六色的雨来。”
知她故意兜圈子戏弄自己,长乐直翻白眼,凉凉地打断道:“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天花乱坠’。”
赵淑仪不理会长乐的讥刺,续道:“众人惊异不已,后来才知是云光大师的精彩说法引来了月宫里的仙子嫦娥。
嫦娥被法师执着的精神打动,潸然泪下。
泪珠落到人间,化作了彩色的雨点,雨滴落至地上,又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玛瑙石。
皇婶戒子上的这颗便是江宁府进献给皇祖父的,是极其珍稀的缠丝玛瑙,又因其颜色红如血,自然形成百蝠的纹样,就有了‘洪福齐天’的美好寓意。
皇祖父仙逝时将此宝石赐给了皇考。皇考登基后,又将此宝石赐给了皇叔。
如今,皇叔又将此宝石做成了戒子送给皇婶,此中情意,着实耐人寻味呐。”
赵淑仪尾音拖得长长的,蓁蓁听得心口发窒,顿觉中指上的戒子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彼时,她初到汴京,赵君珩就命人为她量身打造了这枚防身的戒子...
其用心,不可谓不体贴。
反思自己,那日在大理寺外对他冷淡的态度,蓁蓁心里不由得泛起丝丝缕缕的愧疚。
可是,他对她越好,她却越是舍不得将他牵扯连进来。
白玉般的手指抚上缠丝玛瑙戒子,蓁蓁微微垂眸。
浓密的睫毛掩去了复杂的情绪,她一言未发,只轻轻点了下头。
长乐亦是紧紧地盯着那戒子,心里的羡慕、嫉妒、恨肆意疯长。
恨不能把对方的手抓过来,就地搓烂、碾碎。
这么心念一转的瞬间,她忽地计上心来——
若王氏不慎弄丢了先帝御赐之物,必会惹得秦王生厌吧...
眼里飞快闪过一抹贪婪,长乐吊着眼睛似笑非笑,似乎甚是胸有成竹。
敏锐地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蓁蓁冷冽地瞥眼长乐,若有所思。
长乐顿时心里一虚,忙拈起帕子按额角来掩饰。
*
重阳将近,霜叶如醉。
皇家园林金明池的各品种菊花开得正艳,五彩缤纷,犹似织不完的织锦那般绵延。
皇帝想在金明池宝津楼设下赏菊品蟹的家宴,于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皇后杜浅浅筹办。
重阳前一日,椒房殿的内侍前来鸭仙宫宣读皇后口谕,命蓁蓁届时与小叫鸭一同前去赴宴。
蓁蓁抱着小叫鸭恭谨地领下凤命。
翌日,天朗气清。
金明池宝津楼,五殿相连,跨水接岸,筵席大开,菊香漫溢。
池心,有一仙桥,朱漆阑楯,状若飞虹。
此时,那桥上,衣袂飘飘,鼓乐靡靡,身着红衫的舞姬们正和着曼妙韶乐,婆娑而舞。
蓁蓁穿着裁剪精良的棠棣色缎纹宫装,乌黑的柔丝绾起惊鹄髻,斜插杏雪步摇,抱着小叫鸭娉娉婷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流苏轻颤,耳坠明珰,烨然秾艳,眉眼之间尽是美人之仪。
“参见太后,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她婉婉一礼。
“起来吧。”郑太后慵懒地微抬手。
赵谦寻猝不及防地被蓁蓁惊艳了下,心中不露声色的喜悦。
而后,忽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席上似乎未设蓁蓁的座次。
顿时,责怨的目光射向杜浅浅,却见杜浅浅分外无辜的眼神偷偷觑向了长乐的方向。
他心念一转,目光又转向长乐,果然瞧见她那双凤眼里全是看戏的笑意。
赵谦寻顿时气愤又自责,气愤长乐竟背着自己设计蓁蓁,更是自责自己对蓁蓁的关心不够细致。正欲开口命随安加座,楼外倏忽响起内侍的宣驾声。
“秦王驾到!”
众人下意识地整肃仪容。
不过顷刻,赵君珩自九曲回廊而入,见到站在正中央的蓁蓁,冷眸自左至右,扫视全场,便即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上前行礼,面沉似水,声音寒凉,“臣参见太后,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今日是家宴,秦王不必拘礼,入座吧。”郑太后语气明显地温和了几分。
“谢太后。”
赵君珩挺直腰背,而后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容抗拒地揽过蓁蓁的肩,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蓁蓁本有些迟疑,可瞥见赵君珩劲腰上佩戴着她“送”的冰白玉带銙时,莫名地,心突然就软了。
再说了,除了他身旁,她还能坐到哪里去?
此等幼稚把戏,毋庸置疑,定是出自长乐之手了。
若不借此机会好好地“报答”一场恩爱戏码,岂不是辜负了其一番“美意”?
于是乎,她抱着小叫鸭乖顺地在赵君珩身旁坐下。
这一幕让席上的诸人神色皆变得微妙了起来。
要知晓,此等皇家宴席,能与亲王同坐的,必须是正妃。
长乐见状,直气得牙痒痒,那股子酸劲儿似要把蓁蓁给活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