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退出了福宁宫正殿。
此时,院中数盏琉璃宫灯高悬,照得明光如白昼。
她转过身,只见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位众星捧月的女子,华服曳地,环佩耀眼,精致宫妆夺目,端的是一派高贵典雅。
蓁蓁不用猜也知道来人是谁。
她忙礼数周全地上前行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杜浅浅神色清淡,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但如若细看,便会发现她看蓁蓁那一眼很是上心,“你就是陛下新封的鸭尚宫?”
“是。”蓁蓁恭顺地回答。
“嗯,替陛下好生照顾着小叫鸭,去一旁候着吧。”杜浅浅挥了挥帕子,声音温温柔柔的。
“喏。”蓁蓁本要回鸭仙宫的,此刻听皇后如是说,倒也不好意思转头就走,只得老老实实地去角落里候着。
须臾,随安自正殿而出,左一句“娘娘”,右一句“娘娘”地将杜浅浅请入东偏殿。
又过一炷香时间,赵谦寻也自正殿里出来了,不紧不慢地转过回廊,迈向东偏殿,周身莫名地透出几分寡淡疏离。
随着菱花格子门倏开倏合,他就投身进了那暗香浮动的东偏殿里。
“陛下,该安寝了。”
杜浅浅披散着三千青丝,单穿一件朱红色薄纱寝衣,娇怯怯地扑进赵谦寻的怀中。
因着两人身高的差距,更衬得她娇弱纤巧,惹人怜惜。
赵谦寻淡淡地:“你用了栀香?”
“是。”杜浅浅掀起微颤的眼睫,含情脉脉地望向夫君,咬了咬唇,问道:“陛下不喜欢栀香吗?是母后新赐下的,宜...宜“安眠”。陛下若不喜欢,臣妾日后便不用了。”
空气诡异地静了一瞬。
赵谦寻凝眸睨着小心翼翼的杜浅浅,一时思绪复杂。
其实,她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这场权力斗争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抬手,挑起她的下颌,粉黛蒙春,香腮含媚,随着她微微直起身子的动作,薄如透明的朱红纱衣缓缓滑落,露出一抹妃色兜衣,衬得肌肤如羊脂白玉般凝蜜。
此番娇滴滴的楚楚之姿,赵谦寻顿起怜香惜玉之心,暗哑道:“梓童当知朕无需用香,日后不必再点。”
“陛下...”杜浅浅的娇音瞬息淹没在了赵谦寻的唇齿之间。
“替朕宽衣...”
*
一门之外,蓁蓁跟着随安站在廊下,与椒房殿的宫人稍稍隔了一段距离。
随安轻声道:“皇后娘娘是骠骑大将军杜衡的女儿,与长乐郡主一样,皆是自小被太后抱养在宫中的。”
蓁蓁点头附和了一句:“那倒是与陛下青梅竹马,十分般配。”
随安赞同地道:“是啊,皇后娘娘自小温婉贤淑,与那疯疯癫癫,养狗咬人的长乐郡主,简直是云泥之别。”
听他提起长乐,蓁蓁忽地想起她那十万两银子打水漂的事,不禁失笑出声。
“笑什么呢?”
“没什么。”蓁蓁摇摇头。
便在此时,东偏殿内的烛火忽然直暗了下去,隐约有暧昧而旖旎的娇音传出。
蓁蓁俏脸儿腾地飞红,摸了摸后颈,赧然地问随安:“我...我可以回鸭仙宫了么?”
见她大惊小怪,随安笑容更贼,挥手道:“去吧,去吧,这儿有奴才伺候就行。”
插上翅膀似的,蓁蓁小跑着出了福宁宫,跨过门槛之时,手中忽地被人塞进一张纸条。
她回眸看那禁军,却见他甲胄鲜明,面容威严,目不斜视。
蓁蓁复又留心地凝睇他一眼,而后攥紧纸条,疾步走回鸭仙宫。
夜阑更深,蓁蓁关上鸭仙宫偏殿的栊门,迅速捻开掌心的纸条,举过一盏宫灯来看。
只见火光照映之下,那纸上清晰地写着:属下张弛奉秦王之命,誓死保护王妃。
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蓁蓁心弦不可抑制地产生甜丝丝的幸福颤动,眼眶儿也跟着潸然泛红。
平反之路,犹如在黑夜跋涉深林,稍有不慎,便会被猛兽残酷吞噬。
而赵君珩就像是为她提灯的猎人,以一颗真心,始终默默守护。
蓁蓁不是不懂,相反,正是因为太清楚、太明白他这份爱意的弥足珍贵,才选择与他划清界限。
她又怎会不欢喜那传记中持剑跃马、神勇无比的男子呢!
与此同时,慈明宫。
郑太后慵懒地斜靠在榻上,面前桌案上摆放着一套金质香具。她正以小金勺自那錾金盅里取出香粉,搁入香篆,抹平。
“都是下官监管不力,以致蔡进服毒自尽,求太后恕罪。”吴歧路双膝跪地,稽首请罪。
郑太后淡淡扫了他眼,手下不疾不徐地以祥云模具理着香粉,一言不发。
掂量着太后的态度,吴歧路识趣地转移话题,“太后,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郑太后拾起祥云模具,香粉被压成了精致的纹路。她依旧未搭吴歧路的腔,只是抬眸示意了下李江。
李江递上引燃的线香,而后目含鼓励地朝吴歧路点了点头。
吴歧路兀自往下禀报:“微臣今日在架阁库撞见了陛下新封的鸭尚宫,似乎是在翻找墨家的卷宗,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重查墨家之事。”
郑太后以线香点燃香粉,一缕一缕的青烟袅袅升起,浓郁的沉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半阖着眼,品了品香,突然开口问道:“哀家命你暗中调查墨家军余孽的事,可有进展了?”
吴歧路登时精神一振,道:“回禀太后,经微臣连日来的调查发现,青帮十分可疑。昨日,微臣已派人悄悄潜进青帮,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说到此处,微顿了下,而后请示道:“收网之时,可要活捉反贼余孽,还请太后示下。”
青帮,是颂朝为加强漕运,悬榜招贤,组织运河各码头漕船的舵工、水手以协助漕运的帮派。
因着成员皆用青布包头,百姓便称他们为青帮。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青帮的人数愈渐庞大,体系严密,几乎包揽了大运河南来北往所有的漕运。
闻言,郑太后薄薄的眼皮动都未动,淡道:“反贼余孽,理应就地除之,不必多费口舌。”
云淡风轻的语气令吴歧路足下生寒,神色愈发恭敬。
他再稽首,“微臣遵旨。那个鸭尚宫...?”
郑太后伸手轻轻挥了挥香炉之上缭绕的青烟,神色变得有几分莫测,静静地凝着吴歧路,语气甚是胸有成竹。
“软刀子杀人最见奇效,王氏尚有大用处,不必动她。至于皇帝...
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又能翻出个什么花样来?”
吴歧路顿时心神一凛,三稽首朗声道:“太后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