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咯吱...咯吱...”
来人脚步声越逼越近。
蓁蓁右手拇指抚上左手的缠丝玛瑙戒,目不转瞬地透过书架缝隙,凝神注视着对方。
从她的角度,虽只能看到男人的肩膀与胸膛,但凭想象亦能猜出此人身形相当魁梧,骨骼雄奇。
更兼一袭绯色官袍加身,料想在大理寺应是个人物。
“出来!”
猝然一声暴喝之后,寒光倏闪,来人手中已握了一柄匕首。
那刃身隐隐冒着蓝光,游走不定,显是十分珍异的利器。
蓁蓁不禁心中着急,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戒中毒针须近身发射,方能万无一失。眼下只能赤手空拳地去搏,便要占住先机。
打定主意,她右足一顿,迅即握拳纵身向来人攻去。
未料,对方反应甚是灵敏,反手劈来匕首迎击。
蓁蓁杏眸微敛,疾闪娇躯躲过,下一瞬,横扫右腿,便将男人勾倒。
不敢掉以轻心,她又立时双手撑地跃起,运足了劲儿去踢他手中短匕。
只见那短匕斜飞而出,“嗤”的一声,全部没入书架底座。
猝失利器,来人脸色大骇,迅即使出满身的蛮劲去抱死蓁蓁的左腿。
蓁蓁被他猛地一扭,顺势在半空中翻了个斛斗。
裙裾擦过地板,扬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咳...”
男人忍不住呛了一声,然来不及闪避,下颌骨又生生挨了蓁蓁右足一脚,痛得双手倏松。
眼见脱身,蓁蓁不再恋战。可她提衣方拔步跑出三步,身后又有凌厉的拳风疾向她的背心追来。
情势凶险,逃脱不得,只能闪身避向书架。
未料,那拳风亦跟着转弯,步步紧逼,掠过书架。
只听得“嘭嘭嘭”几声,便见包裹卷宗的六合套接二连三地炸开。
眨眼之间,蓁蓁被逼在了角落。
她右手抓着对方的左腕,以蛮力格挡着拳头,而戴着缠丝玛瑙戒的左手却被男人狠狠扼住,一时僵持着,发不得毒针。
“你是何人?来架阁库作甚?”男人厉声质问,眼中闪出凶狠的怒光,“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的话,大理寺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
左手被定在他脑门旁三四寸之处,蓁蓁不着痕迹地蜷曲中指,试图将戒子滑到指骨,顶开机关,发射毒针。
唇畔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她拖延着时间,“哦,是么?我倒是很好奇,大人会用什么法子来撬开我的嘴?”
闻言,男人面色一下阴沉到了极致,“你可知什么叫‘凤凰展翅’?”
蓁蓁从小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只见过野鸡拉屎。”
还是汴京城里最精的野鸡。
被女子口出的粗鄙字眼短暂地惊愕了下,男人不禁冷笑连连,恐吓道:“‘凤凰展翅’便是将你绑在短木上,扭绞绳索般扭绞你的双臂,直到你老实交代为止。”
“不过如此。”戒子快滑到指骨了,就差一点点儿。
见女子眸光冰寒,丝毫不惧。男人瞬间被激起征服欲。
他眼中骤然射出杀气,“你不怕?那本官便再与你说说大理寺出了名的‘仙人献果’,就是把你扒光了,双手捧枷,摁跪在碎瓦砾上。须臾之间,罪犯就会疼痛入骨,血流满地了。”
滑到指骨了!
“就凭你也想看本寨主光身子?先去投胎吧!”一声娇喝,中气充沛,蓁蓁曲起左手中指,正要运力发射毒针。
忽地,库房门外紧急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是方晏清的声音!
蓁蓁动作猛地滞住,与男人不约而同地向声源处望去,果然是身穿官袍,丰神迥异的方晏清。
只见他几个箭步窜上来,瞬息劝下了男人的手,深深一揖,“吴大人,得罪了。秦王来了!他要立刻见你与这位王尚宫。”
蓁蓁搓揉着被捏红的雪腕,听罢方晏清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吴歧路。
“王尚宫?”吴歧路狐疑的目光盯向蓁蓁。
陛下近日封了位鸭尚宫之事,他亦是略有耳闻,只是这鸭尚宫不在宫中养鸭,跑大理寺来作甚?
略一凝思,他警觉的眸光立即扫向存放康平五年卷宗的书架,见毫无异样,一颗心才缓缓落下。
区区一个养鸭子的女人,哪里有智慧找到那宗案卷?
见对方脸上写满鄙夷不屑之色,蓁蓁随即从衣衽里掏出御令,亮晃晃地举在男人眼前,先发制人。
“我与随安公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监察蔡进一案。不想你们大理寺那评事竟假借着领我熟悉官署,将我拖至此地,欲行歹事。”
“若非我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在身上,可就真着了他的道儿了。”
“吴大人虽是暂领大理寺卿一职,但亦应严肃治下。今日侮慢了我,倒是小事。就怕来日传出什么大理寺官员强迫女子,知法犯法的事情来,丢了陛下的颜面,失了官府的威信,那还了得?”
御令在前,吴歧路虽是郑太后的坚定拥趸,但明面上也不敢不从。
隐去眸中厉色,他毕恭毕敬地作揖,赔笑又赔罪。
“王尚宫言重,今日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本官一定严肃处置那评事,还望尚宫在陛下面前为大理寺美言几句。”
平反之事初有眉目,眼下不宜树敌太多。吴歧路给了台阶,蓁蓁自然要顺着走下来。
“吴大人胸襟宽广,我又岂会抓着不放。美言之事,自是好说。”
方晏清目光暗含赞许地看向蓁蓁,即使在这般危险的情况下,她的心思也转得好快。
“既然两位都已说开了,那就赶紧去大堂吧,莫要让秦王久等了。”方晏清催道。
吴歧路颇为大度地比划出一个“请”,“王尚宫,请。”
“吴大人,先请。”
三人行出架阁库,吴歧路即命手下去善后。
来到公廨大堂,蓁蓁便见赵君珩凝肃坐在一把太师椅中,神色峭然,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气,犹如冰冻三尺。
而后,他忽然转头,冷然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逐一扫过。
吴歧路顿感寒毛竖起,满身起了鸡皮疙瘩。
方晏清则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离蓁蓁远了一步。
“过来!”赵君珩面色岑冷地吐出两个字。
蓁蓁自不会傻到在众人面前与战神打马虎眼、抖机灵,抬杠!
是以,他一开口,她便乖乖地迈开莲步,挨了过去。
“王爷。”
无视大理寺众人错愕的目光,赵君珩眼光落在她那裙摆上,“身上的灰尘是怎么回事?”语气里蕴着丝丝关切。
偷瞄眼脸色煞白的吴歧路,蓁蓁嗫嚅回道:“我刚不小心在架阁库,自己绊了自己一跤。”
听她去了架阁库,赵君珩目光陡然深邃,微眯缝了下眼,忽然拉着她手往大理寺外走去,冷冷丢给云峥一句:“开审时再来找本王。”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