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把写去鄂州的信亲自送到驿站后,距离竞卖开始尚有两个时辰。
她便领着雪芽和青芽去逛了逛城里的其它玉器铺子,打探打探价格的虚实。
省得有奸商打着“竞卖”的旗号,以次充好,尽逮着她这种对玉不甚了解的人可劲儿薅。
之后,才前往竞卖所在地,艮苑。
此地临湖而建,斗拱飞檐,乃登高赏景,饮酒赋歌的好去处。
午后,阁内箫声悠扬,清渠斗折蛇行。
渠畔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支起一个锦棚,棚下铺着厚厚的地毡。
毡上置一张黑漆描金矮几,摆满了茶果细点,犹如王公大官之家的花厅般陈设富丽,但又不乏野趣。
蓁蓁由艮苑小童引着在中间一处锦棚坐下。
她来得不算早,此时,各锦棚下几乎都坐了人。
这群京中富人见到她这张陌生的面孔,不由得暗暗交头接耳起来,脸上微露轻蔑之色。
蓁蓁不以为意,兀自往清渠上下游一望,竟发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不可一世的长乐郡主,温温婉婉的阿仪,然最令她意外地,莫过于方晏清,金二娘的独子。
他就盘坐在上游第一个锦棚之下,身旁另有一名青年才俊。
两人均是一袭玉岑蓝锦袍,相貌温雅,脸色白净。
两人目光相触,蓁蓁凭着一起长大的默契,清晰地从他眼里读出了“佯装陌路”四字,于是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
“不会办竞卖就别办,甚阿猫阿狗都给请来了。”长乐摸了摸头上玉钗,指桑骂槐。
昨日回到皇宫,她特意派人出去细细打探了一圈,结果竟是无人知晓秦王从金陵带回一名女子的事情。
更别提那女子是何身份,是何底细。
加之,余晖说近几日秦王都不在府中,遂长乐有极合理极充分的理由认为蓁蓁是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在场诸人闻言,一个两个眼里均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蓁蓁斜睨眼坐在自己下游的长乐,笑了下没说话。
长乐还欲讥刺几句,却见坐在对岸的长公主赵淑仪淡淡地瞥了眼过来,当即偃旗息鼓。
她虽受太后宠爱,但毕竟是个郡主,与真正的公主比起来,总是尊卑有别的。
众人略坐片刻后,宝玉阁的掌柜笑容满面地自下游而来,对着众人团团一揖。
“各位贵人,久等久等。竞卖马上要开始了。在下先为诸位讲解一下今日竞卖的规则。”
说着,款步走向上游,“诚如诸位所见,今日竞卖采用的是曲水流觞宴的形式。”
他手指清渠最上游一座蟹青六角铜亭,“每样竞卖的珍宝将从顶上亭中顺流而下,停在哪位贵人面前,哪位贵人便有优先的起价购买权。如若选择放弃,轻轻推动停下的杯盏即可。此物将在最后以竞价的方式卖出。”
好新颖的竞卖,蓁蓁听得兴趣盎然。
“这次的竞卖办得很是新颖,听着就好玩。”赵淑仪笑容浅浅地赞了一句。
坐在方晏清身旁的秦子羡,与之遥相一望,附和道:“的确有趣,我等都迫不及待了,掌柜快开始吧。”
掌柜呵呵而笑,“就依秦公子所言,咱们这就开始了。”再次一揖,而后转身朝顶上铜亭走去。
须臾,只听得“铛”的一声,众人视线纷纷聚焦于那蜿蜿蜒蜒的清渠之上。
只见那细水潺潺,一只近乎透明的水晶盏缓缓顺流而下。
盏中盛着一枚冰白玉玲珑骰子,是极为罕见的荔枝白,雕工精致,里面安着一颗色泽明艳的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此物最宜用来向心爱之人表白。”小童高声介绍道。
鉴于昨夜某人回府一声不吭,蓁蓁赌气地想,纵是这玲珑骰子停在自己面前,她也会把它推走。
心念一闪,却见那玲珑骰子还没飘多远便在方晏清的面前停了下来。
秦子羡清眸亮了亮,当即抢过,对着下游众人抱拳道:“不好意思诸位,这头筹秦某拔了。”
言毕,耐人寻味的目光凝向赵淑仪。
赵淑仪立即垂下眼帘,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粉色。
此时,小童又高声喊道:“恭喜秦公子竞得玲珑骰子。”
歇息盏茶时间后,顶上铜亭再次传出“铛”的一声。
少顷,盛着一只翡翠贵妃镯的水晶盏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那镯子通体翠绿,水头充足,阳光之下,晶莹剔透,在水面投下绚烂夺目的光影。
一眼便知是上等的帝王绿。
长乐郡主最喜佩戴珠玉,一见之下,不由得两眼放光,伸长了脖子去瞧,恨不能立刻抢过来。
然,那琉璃盏好巧不巧就停在蓁蓁的面前。
“常言道,‘黄金有价,玉无价’,夫人何不拿起来试戴一下。”
身旁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人,蓁蓁吓了一大跳,转眸一看,竟是宝丰钱庄的掌柜,正目含鼓励地看着她。
“此乃宝玉阁品相成色最好的贵妃镯,夫人生得貌美如花,这镯子亦是碧如绿叶,绿叶衬红花,我瞧着这镯子最合适您。”
长乐一听,岂能坐得住。这些个奸商,为了卖镯子,真当是什么昧良心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立即骄横地开腔:“喂,买不起就别试啊。”
蓁蓁扫了“情敌”一眼,颇有点故意地:“掌柜说得没错,黄金有价玉无价。不过,合不合适得试过了才知道。”
青芽机灵地弯腰去取贵妃镯,替蓁蓁戴上雪腕。
她肤色本就白皙,一戴上这翡翠镯子更是白得如同发光。
宝丰钱庄的掌柜顿时谀词如潮。
可蓁蓁并没迷失在他的赞美之中,她微抬手,借着阳光细细端详起手上的镯子。
水头是真的细腻,没有裂纹,颜色亦很正,可耐不住她眼力实在太尖,竟于极细微之处瞧见了几点不易被人察觉的杂质。
方才闲逛时,她听其它玉器铺的伙计言,这样的镯子在收藏方面的价值是要大打折扣的。
“都瞧了半天了,你到底买不买?”长乐不耐烦地嚷嚷。
蓁蓁杏眸回斜,转了下镯子,淡淡地道:“我买不买,也不妨碍我有优先试戴购买的权利。长乐郡主若想要,便得乖乖等着竞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座的人都对长乐郡主礼让三分,可蓁蓁却不愿惯着她。
况且昨夜睡得不好,心情本来就差,正愁找不到地方撒气呢。
“哟,嘴这么硬,你买得起么?”长乐轻蔑地冷笑,“乡下来的野鸡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长乐郡主挺瞧不起乡下人呐。”蓁蓁语调没多大起伏,每一字却都似蕴了冷意。
听到这里,方晏清单手支颐,勾起一边唇角,好整以暇地看向蓁蓁。
他十分好奇,龙王山“小恶霸”要如何收拾汴京大刁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