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全大颂最好的鸭子,那绝不会是菜鸭,定是被主人捧在掌心,千娇百疼的宠物鸭。
阿寻长眉轻轻一扬,笑道:“这全大颂最好的鸭子自然是我养的小叫鸭。毛色雪白,身子圆润,重不过两斤,凡是见到它的人无一不被它可爱得迈不开步子。”
蓁蓁咬住下唇无声地笑了下。
重不过两斤的鸭子?甭说鸭了,牛都被他吹到天上去了。
她随后一语双关地道:“不满两斤的鸭子,不是‘野鸭’,就是‘杂种鸭’。”
然,对面的男子非但没有听出讥刺,甚至一脸惊喜地赞道:“果然是鸭王妈妈,你怎地知道小叫鸭是野鸭。它当真是从辽蛮那儿得来的。”
这牛真是吹得她猝不及防。大颂都闭关锁国十八年了,他到哪里去买辽鸭?
蓁蓁张了张嘴,随即换上另一种口气,干笑道:“是么,能从辽国一路‘吹’到我们大颂,你那鸭子一定像你一样特别会叫。有机会让我见识见识啊。”
阿寻见她不信,淡淡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总有机会的,先吃菜吧。”
“对,吃菜吃菜,别浪费。”蓁蓁边说边拉雪芽青芽一起入座。
饱餐之后,蓁蓁让雪芽去结账。
对面的姐弟吃相极为优雅,不急不躁,放下筷子后,掏出锦帕擦拭唇角,又细细地擦过每根手指。
阿寻收起帕子,言笑晏晏地问蓁蓁,“不知王姑娘芳名是甚?府上是哪里?回头我去找你一同赏玩小叫鸭。”
“蓁...”脑中忽地闪过赵君珩沉肃的俊靥,蓁蓁及时止住,改口回道,“真真是萍水相逢一场,何必问名道姓呢。”
顿了顿,从袖袋里取出一锭银元宝推到姐弟两人面前,“下次出门要小心了,别再让扒手摸了银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利落地起身离开,跨出雅间前,玉手伸到脑后,潇潇洒洒地向姐弟两人招了招。
望着那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娇俏纤影,阿寻茫然呆立片刻后,低头看看桌上的银元宝,再将视线转至地上。
那儿有块素色帕子,上头很清晰地绣着与王姑娘衣襟上同样的桃花缠枝纹,还有两个小小的篆字——“蓁蓁”。
他慢吞吞地捡起帕子,盯着那两个小字,些些出神地呢喃,“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好雅致的名字。”
“弟弟可是喜欢王姑娘?”阿仪莞尔,“喜欢便命人接回去好了。”
阿寻仔细折拢帕子,珍而重之地塞回怀里,涩然道:“这天底下再好的东西,进了咱们家都会变得死气沉沉,没必要。”
阿仪眉宇轻颦,“或许王姑娘会是个例外呢。”
阿寻摆摆手,若无其事地走出遇仙楼。
回秦王府前,蓁蓁又拐去武成王庙前的海州张家饼店买了一袋烧饼,据青芽言这烧饼是全汴京城最好吃的。
夕阳渐沉,天色苍青。
一转进秦王府前的巷子,蓁蓁就见余晖站在王府大门口踮脚四处张望。
远远瞧见她回来,他急忙跌跌撞撞地小跑过来,“王妃,您可总算回来了。奴才正盼着您回府开膳呢。”
他慈爱的目光发自肺腑,蓁蓁十分感动,从油纸袋里掏出一个烧饼塞到他手中,“尝尝看,我特意去买的。日后你们饿了就先吃,不必等我。”
“哎哟。”看着手中的烧饼,余晖心里一暖,脸上绽出一丝笑纹,“奴才不敢僭越。”
一老一少,边说边走,行至王府门口,只见云峥自府里匆匆走了出来。
“属下参见王妃。”云峥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
“王爷呢?”
“王爷在忙。”
“忙什么事?”
“很紧要的事。”
“...”这不说了等于没说...
蓁蓁正欲挥手让他走,忽地想起什么,话头一转,“云护卫可以帮我办件事吗?”
云峥道:“但请王妃吩咐,属下必当全力以赴。”
蓁蓁交代道:“你得空了帮我去查查,这汴京城里有没有一个右手刺着八卦的老和尚。”
话落,她敏锐地察觉到云峥抱拳的双手轻颤了下,不禁眼色怪异地盯住他,“云护卫识得此人?”
云峥斩钉截铁地否认,“属下不认识。恕属下斗胆,请问王妃何故查探此人?若王妃能提供些线索,属下亦能查得快些。”
蓁蓁气愤愤地,“这老和尚就是个江湖骗子,骗了我整整一千两银子不说,今儿个还在新门瓦子那里作扒手,我差一丁点儿就逮到他了。”
闻言,云峥心下微松,“是,属下即刻去查。”
待云峥离开,蓁蓁提衣踏上台阶,方走两步,巷子口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须臾,便有一辆马车疾驰冲了过来,紧急勒停在王府大门口。
蓁蓁疑惑地转身,只见是一辆青铜柚木的奢华马车,马车檐角悬着个玉牌,上面刻着“长乐”的字样。
余晖咯噔一下,心道:这刁蛮任性的小祖宗怎地来了?
心念一闪,他急道:“雪芽青芽立刻请王妃回府用膳。”
然他话音未落,马车里蓦地传出一道尖锐的女音,语气十分倨傲:“站住,谁敢动一步,本郡主就摘了他的脑袋。”
蓁蓁看了看面色焦灼的余晖,又绷着神色望向那马车。
只见那车窗绸缎帘子轻掀,露出来半张如花娇颜。一双犀利的凤目流转,趾高气昂地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转向余晖。
“奴才们给郡主请安。”余晖领着几人立即跪下行礼。
一时间,唯有蓁蓁挺直腰背站在王府台阶之上,秋风吹得她衣袂飞扬,面容在如彤的霞光之下显得分外清冷,一股不可逼视的威严无形散发开来。
那女子攥着车帘的手不自觉地蜷紧,不善地瞪着鹤立鸡群之人,“你是何人?见到本郡主为何不下跪?”
蓁蓁唇角弯起一抹微讽的弧度,不咸不淡地:“我是秦王妃,而你只是郡主,你言该是谁下跪?”
闻言,那女子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瞪向余晖的双眸如欲喷出火来,“王爷回京了?为何不及时禀报本郡主?”
余晖头疼地回道:“郡主恕罪,王爷不准奴才们泄露行踪。”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况且,这几日,王爷都不在府中。”
此话颇有几分“赶人”的意思,那女子气得双颊抽搐,啐道:“狗奴才!”
说罢,凤目狠狠剜过蓁蓁,甩下车帘,冷声下令:“回宫!”